女友会算计我,在意料之外,也算在情理之中。她是一个想要掌控自己命运的人,自然容不得别人决定她的路。
我以为我们之间虽然没有真诚的爱情,但我还算了解她,她只是一个有野心但自己没能力的草包大小姐而已。我错了,她只是没把心思用在学习上而已。
二十多年的人生中,她是我十二岁独立赚钱之后,第一次看走眼的人。我会牢牢地、永远地记住这个教训,记住这个在我将要看到希望的时候,再次把我踩进泥土的人。
就这样毕业了,投了许多份简历,我却连一个面试的消息都没收到。我知道,是她怕我将来翻身、握着她的把柄拿捏她,所以她要在我还没有力量的时候,让我在这个行业彻底消失。
我回到了上大学之前和母亲一起住的那个家。家里静悄悄的,没有人气。
我在这个房子里坐了一天。想之后要怎么办。
继续读书,我是负担不起的。而且女友,现在已经是前女友,她交毕业论文的时候还顺便诬陷了我抄袭,虽然后来证明是假的,但我在老师们心中的形象已经不如往昔,估计也很难找到愿意收我读研的导师了。月初与高利贷约好还债的时候又到了,我现在还没有凑够钱,难道我真的要握着E大的本科文凭去打工?
我安慰自己说,那好像也没什么关系,反正我原来就是那样过来的,现在只是多了一本没用的学位证书而已。
但我的心底有一个声音在说,我也想要钱和体面的工作,我也好想要有尊严地活着,我也好想要那些温暖的、光明的、不那么劣质的东西。我也好想有谁爱我,在这个时候,哪怕有人关心一下我也好。
但是没有人。母亲电话打不通,不知道在哪里鬼混;前女友羞辱我之后走掉了,我觉得我这辈子都不会再有机会遇见她了;同学们好像都失踪了一样,默契地不再联络我。
我从地上站起来,大致收拾了一下自己,想,那今天就去找地方打工吧。
感谢我的皮囊。我在同一个商圈找到了两份工作,白天在餐厅,晚上在酒吧。
工作了一周,我的情绪又回归零刻度。惊讶、愤懑、不甘,一切情绪波动都在我身上慢慢消失。
我在那个没有人气的家里住下了一周,都没有看到母亲回来过。
今天是我的生日,我想找一找她,但一如既往,电话打不通。
我捋了捋头发,下床洗漱,准备去上班,然后混混僵僵地过了半天,午班轮完之后,在餐厅后门抽烟。
我太瞌睡了,借这些劣质的烟草醒醒神。我感觉到又有很多人在看我,大多数是那些年轻快乐的女孩子,仿佛是养在父母建造的玻璃花房里的花,从未经历过世界的丑恶。
我靠在后门上,仰头,把吸进去的烟雾喷出来,然后蹲下去把烟在地上按灭,拿出第二根继续抽。
我不知道过了多久。烟雾已经彻底地包围了我,它们在我前面的空气中摆动着,被风吹向我又消散在风里,就像是要靠近我抚慰我,却被什么阻拦着无法触碰到我一样。
突然有一个人,拨开了那团烟雾,站在了我面前。
我立刻就认出她了,是那个说我和前女友“不般配”的女孩,我对着黑暗说想要再见她一面的女孩。
她抬手,手里拿着一个包装精美的蛋糕。我听到了她温柔又清亮的声音,她看着我的眼睛,有些局促地对我说,“李…学长,生日快乐。”
我愣住了。我听到我的心好像在剧烈地颤动着,有什么东西在破土而出,疯狂地生长着。我想跟她说话,但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我想抓住她,但好像没有理由这么做。
等回过神来,她已经走掉了。
我想,我刚才失控了,表情会不会很奇怪?是我扭曲的表情吓到她,所以她走掉了吗?我又错过了一次认识她的机会,但我好像实现了一个愿望。
谢谢老天,是因为今天是我生日,所以可怜了我一下吗?
我拿起蛋糕站起身,准备去后厨切掉它。
但我的手机响了。是我母亲的号码。
“请问您是王萦女士的家属吗?…她在洲市的西区道路上被发现,已经死亡……”
我机械性地听完了警察用母亲手机打的电话。
把手机扔在地上,我笑了。今天大概是老天怜悯我,给了我这么多惊喜。这个生下我、令我无比痛苦、带给我无数债务、教会我独立生存的女人,在我生日这一天,离开了这个世界、彻底离开了我的生活。
然后我的视线模糊了。
在这个世界上,好像已经没有谁,和我有任何无法摆脱的联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