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夜

    这件花花的裙子，她穿上竟然有一种莫名的风尘感，当时身为初中的实习助教，绝不会穿到学校去。和国内的朋友发信息时开玩笑说：“穿上之后简直可以去站街！”也只有和极为亲近的朋友，她才能罕见地讲出这种话来。后来回到国内当然一次也没穿过。

    “是去找朋友们喝些东西。”

    又躺了一会儿，觉得应该起来换衣服。想必待会儿回来以后又要重新洗澡洗头发。她从衣柜里面拿出一件印满了大朵的花和枝叶的无袖连衣裙，那还是几年前和Alessio一家在解放日去附近的半岛观光时买的。那次短途旅行真是极为美妙的回忆。只是那时她没从国内带来多少衣服，在岛上的商店里特意买了好几件，回想起来觉得让家里其它人等她，实在是失礼。

    “晚上好，小姐。”他颔首，沉沉说道。

    “我还是不打扰你们了，”她想到这样的表达或许显得生硬，又认真地补充说：“虽然，我很愿意和您一起。很想见到您的朋友。”这当然也是真心话。

    本来不愿化妆，可想到自己最近实在很难看，还是简单涂了底妆之后用不惹目的唇膏连带着当作胭脂，看上去确实好了些。

    渐渐走近的时候，她才抬起眼睛，猜测脸上应该不是平常那种僵硬的笑容。

    “为什么不是？”

身体再健康一些能应对得更好，还是自己的经验不够。可现在的一切已经算是交了好运，几年前的自己都会感到羡慕。

    “原来是到夜店去哦，”她心想，“也是。这是星期六的晚上。不过，从他家到市中心经过这里未免远绕远……”她想到这，发觉又自我意识过剩，忍不住羞涩起来，不易察觉地低头嘲笑自己。

    她忍不住笑了起来，还没有人这样称呼过她。几年前只会用英语交流的时候，在外面陌生人都是用英语叫她“女士”。自从这一次回来可以讲意大利语，还没有多少独自出行面对外界的机会，到时候说不定人们会用到这个称谓，但无论如何Michele是第一个。她觉得他的发音格外好听，让这个单词瞬间更加可爱起来。

    唉，越想越不像话了。这样的故事，可是莎士比亚作品里面她最不喜欢的。或许只是想象出这样的情节，不是自己进入角色。

    “好吧，”他轻笑着，“我想到您或许不喜欢那样的地方。”

    这样的自己实在不好——拒绝房东姐妹的邀请，却想要同意别的男生。

    “好啊。你冷吗？”

    也不知为什么今晚会选这条裙子。那裙摆在膝盖以上少许的位置，有些修身。她最近胖了，自从成为代课教师，每天吃饭时忍不住吃很多，食物里含有芝士，很容易发胖。

    “是的，如果不会让您感到困扰。”

    “啊，在这个时间？”

    夜露下来了，还没到真正暖和起来的时候，到了室外被潮湿的空气包围。她忍不住瑟缩了一下，全身收紧起来抱住身体。双目低垂向街角走去，猜测那位也许在等她，心里就多了点紧张的欢跃。 果然一辆轿车出现在了她的余光里，她对于Michele的车印象并不深，但知道那是他。想必他也远远地看到她的身影，从车上走了下来。她当然尽收眼底。

    “还行，晚安。”

    “那晚上好，先生。”她调笑着回应，眼中的神色越发庄重，望向他的眼眸深处。

    “晚安。”

    她躺了下来，百叶窗还留着缝隙，想到那年轻男生也许可以攀着树枝来到窗前，给她带来一束橄榄枝，或者月桂，也许是桃金娘……Michele应该不是这样的男生，虽然他会送花给她——已经送了这么多，她都留着——书桌一隅摆了好几束风干的花，窗台上还有一盆仙客来。而且窗边也没有树，邻居家的树不仅远，又太矮。

    “如果您还没休息的话，可以见面么？”

    “现在吗？”她真的笑了出来，觉得对方是在开玩笑。

    “也不是。很多年以前，比现在的您年龄还小，我妈妈和她的朋友们带我去德国人开的酒馆，喝酒听歌，看别人跳舞。我不会跳。那年是我陪妈妈出差

    “我正巧要到市中心去，路过这附近。”他说。

    她套上一件宽松的黑色毛衣开衫，出了房间。发现那位上大学的房东妹妹还没睡，也许是在写作业吧。

    “您认真的吗？”

    她想起他垂眸微笑时的样子。

    “我出去一下哦，见一位朋友。过会儿就回来，我带了钥匙。”Violetta说。她的装束，不仔细看的话看不出特意打扮的痕迹。她早已是成年人，又一向规矩稳重，房东家不会干涉她夜晚外出。

    突然的邀请总能带来惊喜。Violetta实际上很少拒绝别人，更何况是是对这位。可方才拒绝了以前的房东姐妹，要是再答应了别人，她会觉得心里有愧。而且和他去那种五光十色的地方，自己一定表现得像个傻子一样。

    “那么，您想一起么？”他问。

    “一切都好。”她简短地写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