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in a million（一）

    （一）

    “第59名——”

    “他来自REDRIVER传媒……”

    “Ryan，恭喜你！”

    台上的赵PD公布完第一轮淘汰的第一个晋级名额时，镜头精准地找出人群后排中宫玉鸣的脸。

    他留着半长不短的暗蓝色头发，额前的刘海和鬓角的碎发将他脸部的轮廓遮住了大半——在这群争奇斗艳的练习生、甚至是已经出道过的“回锅肉”里，他看起来确实是有些不太显眼。

    宫玉鸣当下还没反应过来自己踩线晋级的事实，只低着头，盯着自己十指交握的双手。待到身边的男生摇了摇他的手臂，小声喊他，他才猛地回过神，怔怔地望向屏幕里自己放大的脸。

    只不过那几分讶异和失态很快便被他收入眼底，他倏地站起身，像一座拔地而起的峻峰，突兀地立在那，环绕着低沉的气压，倒是显出点生人勿进的气场。

    节目组给排名靠后晋级的选手留出的发言时间并不多，宫玉鸣从赵PD手里接过话筒，稀里糊涂地说了两句话，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说了些什么。

    发言完毕后，赵PD按惯例开始公布后面的晋级名单，他便走到后面去，自觉坐在最底下那排倒数第二个写着“59”数字的座位上。

    由于被节目组没收了手机，这些选手们并不清楚外界对于自己的评价。他们所能得到的有限的信息，便是节目播出第一期之后的24小时投票，以及第一次公演后舞台下观众们的现场投票。

    宫玉鸣还记得自己的24小时投票排名是第88名——很吉利的数字，但是基本上与晋级无缘；而至于第一次公演的现场投票，他虽然是他们小组的第一名，可对手组却倒霉抽到了赛前的夺冠热门选手秦子铭和24小时投票第一名的邵捷……

    结果当然是输了。

    他甘心吗？

    他当然不甘心。

    他并不觉得他们这组的公演表现哪一点儿比不上对面，可红不红就是这么玄学和运气的事情。更何况——论资本，他比不过背靠大公司的秦子铭之流的练习生；论外形，他比不上公式照刚一公布就被网友一致评选为本届颜值Center的邵捷；甚至还不及那几个虽然唱跳rap都不擅长、却非常富有综艺感的搞笑“网红”……

    这样一想，他如今能坐在这个岌岌可危的位置上，倒还算是运气大爆发了。

    第一轮淘汰结束后，宫玉鸣这间四人宿舍走了三个。他的上铺是一个身材瘦小的圆脸男生，长相勉强算得上是清秀，虽然有着6年的海外练习生经历，因为年纪渐长再加上出道无望，最终选择回国碰碰运气。

    宫玉鸣性格比较闷，不喜欢主动交朋友，在节目里稍微说得上几句话的，也就身边几个舍友和第一次公演的队友。只可惜在这一轮淘汰后，他们这群“炮灰”眨眼就走了大半。

    对床的两个舍友一个是没什么背景的个人练习生，另一个是演员，本来就是被公司塞进来凑数的，因而两人对于淘汰这事也看得很开，一边有说有笑地收拾行李，一边拍拍宫玉鸣的肩膀，开玩笑似地说：“Ryan，全宿舍就剩你一根独苗了，我们回去会天天给你投票的。”

    宫玉鸣挤出一个笑容，余光瞥过沉默不语的上铺。

    他没想过自己能走到最后。

    他是地下rapper出身，名气却远不如隔壁那几个参加说唱节目的rapper。虽然学了很久的街舞、搞了有一段时间的说唱，可他没有任何作为练习生的系统训练，能上这个节目，还是因为捡了别人的漏——当然，原来准备来参加这个选秀的关系户艺人跑去拍戏了，这才找上了他。

    尽管海外的男团选秀办得风风火火，可在国内，这还是第一届。

    所有人都不曾设想过，《9　in　a　million》竟然会在这个夏天爆红。

    “想多了，”宫玉鸣只当两人是在客套，“轮也轮不到我。”

    对床那两人收拾得很快，不一会儿就先后拖着行李箱和宫玉鸣告别。这会儿是排名录制结束后的晚上，夜已深，而门外的走廊依旧灯火通明。宿舍门微敞着，行李箱滑轮拖过地面的声音密密仄仄，脚步声或是匆忙凌乱、或是不疾不徐，直将他的脑袋挤得犯晕。

    上铺男生坐在对床的床垫上，身边是小山堆一般的私服。对方机械性地重复着“拿衣服－叠衣服－塞进行李箱”的动作，可那小山刚消灭了一半，他猛地将那衣服堆一推，用拳头捂着脸哽咽出声。

    宫玉鸣见对方情绪失控，一时半会儿也有些不知所措。

    他实在没什么安慰人的经验，只怕自己一张嘴，反倒让对方情绪愈发崩溃，只得默默抓过一包抽纸，放在上铺的大腿上。

    “Ryan，我真的不想走。”

    “我已经二十多了，这是我最后一次机会了。”

    说罢，上铺男生用纸巾擤了擤鼻涕，叹气道：

    “算了。”

    “可能是我真的没有出道的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