漱完口,我用毛巾擦了擦嘴,浴室门没锁,被轻易打开了。阿维睡眼惺忪地走进来了,身上睡衣扣子扣错了,第一个纽扣扣在第二个洞里,露出冷白色锁骨,头发也睡得乱蓬蓬的。我愣了一下,感到有点尴尬。他的视线在我嘴唇上停留了会儿,自然地问我:“哥,你洗好了没,我要刷牙。”
我心里涌出奇怪的情绪,胸口堵堵的。好不习惯。
爸爸喝了一口小碟子里的清酒,往嘴里夹了块洋葱片。金粉阿姨的消息就跟下酒菜一样,他很正常地表现出吃惊,考虑起风险因素。
“嗯,非常好。”妈妈淡淡地弯了弯嘴角,我以为她能表现得更激动一点。
“年轻人越来越不想生孩子,中年人却还想着再要一个孩子。”爸爸喜欢发表总结性言论,觉得有点可笑,就从鼻子里哼笑了一声,摇两下头,一副置身事外评头论足的样子,而自己明明也是个中年人,他就没想过再要一个孩子吗?
妈妈笑起来怪怪的,好像有其他
这种话题其实能让我们都不约而同地想到生孩子这点,但都压在舌头底下,好像有意在回避。我也意识到爸妈并没那么彼此深爱。
妈妈缄默了几秒,嘴唇抿成直线,握着筷子的手一动不动。似乎沉思了一会儿,她把筷子伸向距离最近的黄瓜炒蛋,说道:“四十多岁怀孕的人有很多的。”
“那也比只是相比于其他高龄产妇而言,比起二十几岁再怎么好也差太远了。”
小亲小摸都变少了。他乖乖上自己的床睡觉,也没有撒娇钻我被窝。单独相处的时候,我没有被突然一下抱住。
我突然想到爸爸妈妈好像从来没提过再要一个孩子,爸爸没提,妈妈也没提,阿维也没提,我们就这么简单组合在一起过日子。四个完全不一样的人,四种截然不同的个性。家庭就是把一群不同的人拼凑在一起,摩擦出各种火花,要么是爱要么是恨,要么就是没有火花死气沉沉。这也难怪,毕竟都是不一样的人嘛。
“高龄产妇生育的风险还蛮高的。”
“是啊。”
“金粉阿姨和她老公的感情应该特别好吧。”阿维笑着说。
距离开学只有三天的时候,妈妈说金粉阿姨又怀孕了,已经怀了四个月。金粉阿姨四十二岁了,能怀上孕简直就是一场奇迹,还决定生下来,我觉得她和她老公都是疯子。
阿维的眼睛清澈无比,看我的时候倒映出我的模样,看别人的时候倒映出别人的模样。曾经一但看向我,湖面便弥漫开一片暧昧的暗紫雾霭,湖底蔓延出深色藻类植物,我的形象在被湖水吞噬着。现在,我却感觉正在被一视同仁。
我在浴室的镜子里端详嘴唇上的伤口,唇色本身很浅,深红的伤口格外触目。虽然昨天是我开的头,因为种种原因导致各种不爽才会想恶作剧的,但他也对我了做那种事情。明明以前不管我做什么,他都不会赌气不理我,这次他又在生什么气啊?他都把我嘴巴咬烂了,还有什么不爽的啊?烦死了。
“嗯……”我有点儿无措,擦着他的肩膀走出浴室。
我们竟然正在冷战。
“她说没问题的,备孕工作准备得很充分,医生说她身体条件很好。”
放在从前,他的这种表现正顺我的心意,但现在我一点也不习惯。
他们在过有性生活还是无性生活呢?像爸爸如此高大英俊,妈妈如此气质拔俗,睡在一张床上正常性欲的人怎么会忍耐得了呢?或许是保密工作做得到位,纵使我在深更半夜出来喝水,也没从他们房间里捕捉到一丝动静,家庭药箱里也没有避孕药和安全套。我记得初中有个同学提起过他在爸妈房间里看到过避孕套。说话的时候口气吃惊,就好像打破了他对父母无性生活的认知似的,他会觉得恶心吗?我听着倒是觉得有点恶心,因为想象不出来。社会赋予父母身份的神圣性似乎把性欲都给抹杀了,无论语言还是行为,都要掩埋得密不透风才行,才能让孩子看不到性。只有出轨外遇这类题材的作品中,性才套上了某件外衣或被其他词汇代替着出现在家庭纠纷里。那是秩序与道德也压抑不住的人类欲求,脏了父母两个字,再怎么破镜重圆也终究是个悲剧。
我知道我有做错的地方,故意勾引他又不负责,拍他的私密视频,却拉不下脸来道歉,更别说主动亲近表示补偿和愧疚。他在和我疏远关系,却又做的毫无破绽,就是因为毫无破绽,导致我都纳闷他是真的放下我还是在赌气。我们每天过得如此平常以至于我都不知道该拿这家伙怎么办。
又变得和平时一样了。
从第二天起他变得正常多了,亲和力一点儿也不见少。他跟我输出的废话量一如既往,我很佩服他的心态,以为这家伙这么快就好了,但又觉得奇怪,还是少了什么东西,这种感觉就像家里少了件比自己年龄还大的家具,时刻感到不安和不适应。
“哥,你药吃了吗?”“热水壶里烧了热水哦。”“寒假只剩一个星期了。”“又下雨,衣服都干不了了。”他都在说这种话,一点言外之意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