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看到肖质的白头之后,肖已雪红了红眼眶,从那之后便乖乖巧巧地不再出门了,只有逢年过节的时候,透过门缝往外望一望绚烂的烟火。
家中也请不起玩伴,平常能跟肖已雪说得上话的人,不过就是肖质,一个半聋的老仆,外加刚来不多久的林秀才罢了。
所以,那日林秀才不过是随口一提,肖已雪却是偷偷记在了心里。
肖已雪不仅惦记那个可怜的女子,更惦记那个可人的小娃娃,他想要一个能认他当爹爹的小娃娃,好叫他日夜抱在怀里……
想着想着,肖已雪便误以为自己对那面都没见过的女子动了心,一日再也按耐不住,一股脑地把自己的相思之情说与了肖质听。
肖质本就对这个宝贝心肝儿言听计从,而且他其实已托了不少人为肖已雪说亲,不过女家一听求亲的是那个天天生病的“药罐子”,而且这个县太爷家也就“县太爷”几个字听起来好听,实则要钱没钱,要权没权,一般家境过得去的人家,没人舍得将自己闺女嫁过来。肖质一连托人说了十好几次都没成,心中隐约也有些发愁。
听肖已雪说林秀才有个守寡的女儿后,肖质难免也动了心,觉得这门婚事可行。一是已雪真心喜欢;二是林秀才为人老实憨厚,想来他女儿脾气禀性也不差,将来不会欺侮已雪;三是娶个寡妇省钱。
所以,这晚肖质便带着肖已雪和一只烧鸡,半壶酒,来跟林秀才提亲了。
听罢肖已雪的话,林秀才震惊地转脸看向肖质,见他也是一脸的认真,越发觉得这父子俩是在瞎胡闹。
“不合适不合适。我家闺女年纪大了些,比已雪大了十五岁还不止呢!”
“嗐,无妨无妨。”肖质丝毫不在意,“才十五岁,算不得什么的。”
肖已雪忙跟着点头,满眼期待地看着林秀才。
见这父子俩如此,林秀才一时有些无言以对,心说:十五岁是算不得什么,可你家宝贝儿子也不过才十五岁啊。
因这肖已雪身子瘦削,看起来格外孩子气,林秀才一直从心底里把肖已雪当个半大的孩子看,所以他实在难以想象他给自家小外孙当爹的情景。
林秀才其实也知道,肖已雪生性纯善,若自己同意这门亲事,他定会好好照顾自家女儿。只是林秀才一想到肖已雪这随时就可能撒手人寰的病弱身子,便百般不乐意。
他女儿虽守寡,但姿色尚可,也不愁再嫁。可若嫁给这肖已雪,万一哪一天他真病死了,那他的女儿可就真背上了克夫的名声了,到时候,想再嫁可就难了。
一想明白这层,林秀才的态度越发坚决,“不可不可!坚决不可!”直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肖已雪看他如此,便知他是瞧不上自己,一下子勾起了深藏心底的浓浓自卑,湿了眼,垂了头,心中无比委屈难过起来。
肖质哪见得了他这副模样啊,忙百般劝说林秀才。
奈何这林秀才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就是死活不应。
肖质气极,无论如何也料想不到他这般不待见自家宝贝儿子,气得一手端起剩下的半只烤鸡,一手扯了肖已雪,骂骂咧咧地往外走。
“你个破秀才有什么了不起的,这般不会识人,活该考了五十多年都考不中!你还不愿意,呸!你算个什么东西?!你有什么资格不愿意?!我儿还瞧不上你们呢,等着罢,等我儿考上状元你便知道后悔了……”
林秀才万想不到一向端庄持重的县太爷背后竟会这般没脸没皮,一时被他骂得面红耳赤的。
林秀才也想反骂两句,但他一辈子只读圣贤书,深知礼义廉耻,就是不会骂人。干张了张嘴,果然一句话都吐不出来,只能涨红着脸默默吃了这个哑巴亏。
肖质话撂得硬气,但奈何肖已雪一点都不硬气。
肖已雪一边被肖质拉扯着走,一边不舍地连连回头哀求:“老师,您再考虑考虑我么……老师……”
却被林秀才一把关在了门外。
耳听得肖质的骂声远了,林秀才这才气哄哄地坐在桌前,想拿起那本史书再读两章消消气。
一拿起来才发现,上面堆了一小堆肖已雪啃剩的鸡骨头,就连自己写的批注也被油渍弄污了,早已模糊不清。
林秀才只得恨恨地丢开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