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容是个心思细腻之人,自然看出她的疑惑,“是我把文雨带进小倌馆的,也是我骗了他,让他以为双亲离世,他已无家可归,才走到后来那一步。”
江妤默默无言。
月容再道,“他是个好孩子,天资聪颖,赤子之心。”忍不住拿帕子捂住眼睛,“我若不那么狠心,若让他过上正常人的生活,他便不会有求死之心,不至于年纪轻轻就…”
他声音哽咽,难以为继,手里的帕子已经湿透。
江妤庆幸身上不只带了一条帕子。
月容心里装过太多伤心事,便逐渐变得铁石心肠。他已多年不曾哭过,尤其是在他人面前流泪。
呼吸之间,他已平复情绪,“弄脏了夫人的帕子,若改日得以再见,必定原物奉还。”
江妤推却道,“两条寻常的帕子罢了,何需先生劳烦,随手丢了便是。”
晚来一步的唐宣不知何时走到了江妤身边,牵起她手,问道,“这位是?”
江妤犹豫地介绍道,“这位是阿文的故人,月先生。”
唐宣淡淡道,“齐先生的故人?此前倒是从未见过。”
月容瞥过他二人紧紧相扣的手,了然道,“唐城主不认识我实属正常,我从前不过是良城一小人物,如今也只是名尚未安家的漂泊客,唐城主本不必要记得我。”
唐宣皱眉,“良城七年前便再无城主,阁下趁早改口。”
月容垂首,“是我失言了。”
江妤缓和气氛道,“月先生无心之失,不必在意。”
月容投以感谢的目光,又瞥见唐宣肃然的神色,便自觉道,“我的心愿已经达成,往后我会常来陪他,今日便先告辞了。”
江妤感激道,“如此甚好,先生保重。”
看着月容缓步离去,江妤心中感慨,他不再是从前那个娉婷袅娜,穿红戴绿的月老板了。
自乔林回来,江妤心情一直有些沉重。夜里睡在客栈,唐宣搂着她,听她说了齐文雨和月容的事。
唐宣温声安慰道,“时过境迁,诸事已定,何需再对过往纠缠不休。”在她额上一吻,“你总没个当娘亲的样子,哄了勇儿只留他看家三日,如今又耽误了。”
江妤脸上一红,“勇儿都五岁了,还很喜欢和我一同睡,可你不搂着我我又睡不着,总不能我们三个一起睡。仔细想想也不是不可以,那就只能我睡中间,你搂着我,我搂着勇儿…”
唐宣将她后面的话统统堵了回去,流连辗转的吻自她唇上移至耳边,“那就再耽误几天。”
第44章 番外二:辗转
我这一生,是被人遗弃的一生。
娘亲是官家小姐,父亲是穷酸书生。
因缘邂逅,露水情缘。
父亲失去音信,不知所踪。娘亲偷偷生下我,仅留给我一床襁褓便回家继续做她的贵户小姐。
我在荒废的寺庙中啼哭,哭来了正为生意不好,三餐不继而犯愁的人贩子。
人贩子是这世上第一个把我当作宝贝的人。
他只当天上掉馅饼了,稍稍打听了一些我的身世,心安理得地将我卖到乡下,一户求子心切,以耕种为生的农民家里。
那对夫妇待我还算不错,虽不是亲生所出,毕竟是个儿子,还生得粉粉嫩嫩、玉雪可爱。
但我这一生注定是个悲剧。
懵懂无知地长到五六岁,独自在溪边捡石子时,又被人贩子掳了去。
掳走我的是个倒霉蛋,途经沐岚山时遇上山崩,死于非命。
我侥幸逃过一劫,被小倌馆的馆主月容捡走。月容便是那晚把我带到江妤面前的人,也是一再改变我命运之人。
月容将我养在小倌馆里,我慢慢了解了那是什么样的地方之后,也曾尝试着求他,放我离开,救命之恩我定会报答。
他笑盈盈地看着我,“孩子,离开这里,你又能去哪儿呢?你不告诉我家住哪里,父母是什么人,万一一去不复返了,我如何才能找到你呢?”
亲生父母,无从提及,我只能报上养育我的农村夫妇之姓名,说出我生活了五六年的那个村庄。
月容掩嘴轻笑,“若你说的是实话,还是断了回家的念想罢。那儿闹了饥荒,全村人都死绝了,你去了也找不到爹娘。”缝着花边的宽大衣袖拂过我的脸,“安心留在这里,只当这儿是你家罢。”
那时年岁尚幼的我信以为真,只哭了一晚,便再没动过离开的心思。□□年后我得知了真相,也不过在夜里陪客时失手打翻了几坛酒罢了。
比起旁人十一二岁便立牌接客,我满了十四岁才第一次服侍客人,已算作是幸运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