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他要我以最耻辱卑贱的方式还他恩情,但我的确欠他太多。
正巧他端了盆热水进屋,见我站在书桌边上,眼含笑意地问我,“几时起来的?饿不饿?你先洗脸,我去把早饭端进来。”
反正我的人生已无意义,是死是活都没分别,但有一个人希望我活着,而我又欠他许多,那我便如他所愿罢。
刘老板似乎很喜欢我,再来小倌馆时夜夜都着我伺候。也许是因为我的第一夜给了他,他便看重我多过旁人。
他说那夜他多喝了些酒,又被柔缨撩拨一番无处宣泄,才对我过火了些。
我没什么可说的,只默默听着。
他体谅我的生疏,耐心地指导我许多,还说我长得好看,比女子更清秀动人,怎么看怎么喜欢。
我面红耳赤地听着,不时发出一些自己都觉得陌生的声音。
他也是把我当作宝贝的其中之一,一位中年嫖客。
整整一年,他作为我的熟客,除非我身子不适没法伺候人,不然他一定点我之名。
教会我各种门道,如何能让对方满意,也让自己好过。
他很喜欢把我搂到怀里同我说话,他知道我话不多,允许我安静听着,但不准我睡着。我便不时应一声,让他知道我还醒着。
有时他越说越精神,我几乎是在梦中回应他;有时我应着应着他先睡着了,我便抽身出来,单独枕着枕头睡。被人搂着睡,我总是不习惯。
一年后,他突然就不再来了,我没觉得最后一夜的他与一年来的多少个夜晚有何不同,但他就是未再出现过。
他本就没必要同我交代什么,我也不去打听。进了小倌馆,点了我的名,他便是我的恩客。出了小倌馆,他与我之间就什么都没有。
有一日中午和月容一同吃饭的时候,他不经意地说起,“听说那位做香料生意的刘老板搬家了,馆里这就少了位常客。”
我面不改色地夹了一块鱼香茄子,其实我口味清淡,常觉得鱼香茄子太咸便不大爱吃。那是月容爱吃的菜,他说胃口不好吃鱼香茄子能下饭。
月容自顾自地道,“刘老板做生意挺有能耐的,前几日给小儿子办了满月酒之后,便举家迁往中原,想必是有更大的生意要做。”
中原地带,香料往往供不应求。去了那边,香料的确更有市场。
喜得贵子,一家人其乐融融,本就没我什么事。待他妻子出了月子,就更不需要我了。
我咽下口中食物,“近来找我的新客不少,走了一个刘老板,也没什么。”
月容夹走我搁在碗中迟迟未入口的鱼香茄子,放进自己碗中,“是,走了就走了,我再不提他了。”
但我忘了,月容是个谎话张口就来之人。
刘老板的确新得了个儿子,办了满月酒也搬了家。但听说酒宴是在家里办的,也没怎么铺陈布置,席间的饭菜大多寻常普通,连酒水都未备足。登门道贺的亲朋好友们送了礼,囫囵地咽了几口饭,浅饮了半碗酒,便都败兴而归了。
至于刘老板搬家去了哪里,似乎无人能给出肯定的答案。
我从柔缨口中听到这些,也只当没听到过。
这一年来,我陆陆续续接待过不少客人。刘老板不过是占了我的第一夜,找我次数最多的那个。
这没什么,离约定之期还有七年,我不知道还会遇到多少位老板,新的替换旧的,新的变作旧的再被替换掉,都是极寻常之事。
自我接客以来,月容似乎待我更好了,看我的眼神总像在看一颗摇钱树。
我几乎从未提过要求,对人对事都没什么意见,但月容一般不会让我接待太难伺候的客人。
偏好我这类的,也有一些十足的衣冠禽兽,有些难以言说的癖好。
此种客人我往往服侍过几夜就再未见过了,听说是月容下了禁令,不再做他们生意。
在小倌馆里过了八年安生日子,又过了五年非人的日子,命运竟让我遇见了江妤。
江妤明明是个放不开的姑娘家,却偏要装出一副放荡不自爱的样子。
但我又何尝不是装模作样的呢?明明同阿曲一样,没有在上的经验,却说什么“不妨一试”。
我给江妤倒的酒,几乎都落入自己腹中。玩闹到半夜,也不过脱了件外衣,连最基本的亲吻都没有。
而后她就被带走了,原来她是堂堂城主夫人。也许我该庆幸,没同她有过分的亲密之举,否则城主大人必不会放过我。
原以为同她的缘分如昙花一现般到此为止了,不成想第二天被告知,她替我赎身了。
月容来我房中,替我收拾衣物,“没想到你下一任归处是城主府。”
我又何曾想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