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独自一个坐在血池边。触手怪还有别的事忙,在他三次建议我可以不用坚持守在这里后,我赶跑了他,让他不用陪着我。
我已经明白了,在这个地方,力量的差距不可弥补,如果大公想做点什么,叫整个城堡的人陪我也无济于事。我只能独自面对他。
我现在唯一想要的是……起码信守一下我刚说出去的话。
按照我所熟悉的那个世界的观点看,呆在这样一个阴森的地方,守着这么一池沸涌的鲜血,鼻腔充满血的腥味,该是难以忍受的。但我呆着呆着就发现,我没有这么觉得。
这血腥气甚至还有一股熟悉和怀念……我知道这是属于那个魔王的熟悉和怀念,我知道我正在变成她。
我知道我最好快点变成她。
我这么想着,就又有种想哭的冲动。
我应该觉得幸运,我在死,或者遭受了什么更恶心更残忍的事前,明白了这个事实:我得忘记我自己。我已经忘记了我大部分自己,我得把剩下的也全部抛掉。我得做女魔王。
可我就是……不甘心……为什么就一定得……可不甘心又没有办法……因为我无能而弱小……
我擦擦眼睛,深呼吸。我不要再继续哭了。
我看着这些血,我在那里看到了我的倒影,模模糊糊。
我在穿越的第一天就看过自己了。我觉得这不是我,我没有那么美,可这好像又是我,眉眼让我感到熟悉。这影子黑发黑眼,苍白的皮肤上一点瑕疵都没有。我当时还觉得这魔王长得不够飒爽,不够凌厉。现在,在血池的倒影里,我看着这张脸,鲜血的映衬让它看上去十分可畏,它的面目被深影笼罩着。确实像是魔王了。那些被魔王统治,愿意效忠她的魔族,大概脑海里所铭记的是这样的影像吧?跪拜着,不敢抬头,不敢直视,只能从血泊的倒影里看见的身影。
我向魔王的倒影伸出手。
我的指尖触碰到了滚烫的血。
我下意识瑟缩了一下,接着感觉才迟钝地从指尖传来。疼,不是太疼,可以忍受。而且给我一种别的感觉。
我把整只手插进去。
阿格利亚斯教导我感受魔力时说,魔力充斥在我的体内,只要我心无杂念,感受我自己,我就能感受到那属于我的磅礴的力量。但我一直没法理解他的意思。
我现在知道了,它就在我的体内,它就是我的一部分,所以我一直没法发现它。
它是崭新的,又是陈旧的,它在我自己的身体里,也在我所触摸的液体里。它是无形之形,我可以抓住它,把它吸纳过来。
狂喜涌上心头。我想我也可以释放……
然后我就被浇了一头冷水。我失败了,好像有一层无形的隔膜覆盖了我,我感觉我离释放它就只剩咫尺一步,但就是这咫尺一步,我无法跨越。
我失落地抬起手。但这时候,有一只手抓住了我。
阿格利亚斯。
他从浓稠的血膏里浮出,漂亮的金发狼狈地贴着面颊,英俊的容颜被血污掩盖。他抓着我的手,却不沉重,只是轻轻地抓着。他喜悦,渴望,又胆怯地望着我。他害怕我抽走我的手。
我没有。
“陛下……”他说。他的另一只手也伸上来,抓紧了我。他的脸贴上我的手背,这触碰里饱含爱慕和眷恋。
“我还是这样不中用,陛下。”他小声啜泣着说。
我想说,没关系,不要紧,别在意。可是这些都显得太无力了。我抬起另一只手,梳理他的金发。
“那时候也是这样,”他继续说,“您要找一个人和您一起进入圣地。我知道,陛下一直明白我对您的忠诚,明白我愿为您赴汤蹈火。但是……”
“是我太弱了。对不起,陛下,是我成长得太慢,令您还是需要倚靠他……现在还是需要忌惮他……如果,我能……”
他带着强烈的鼻音,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要是我能强过大公,一切就都不一样了。”
强烈的自怨,出于同样强烈的感情。我知道,这感情所指向的对象,明明并不是我。但是,感觉真好啊,此时此刻,有人这样抓着我的手,对我诉说这些。爱着我。
“舒克……”我说。每次叫这个名字都会笑,好像形成了一种习惯。我这次任然笑了,鼻子却有些发酸。这本是一个异世界的魔王给她忠心的下属起的拉进他们距离的昵称,却恰好与那个能提醒我我来自何处的名字一样。
“舒克,你活着,才更让我高兴。不要逞强,我会恢复我的力量。你要活到那个时候,一直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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