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身上的一切都是生机勃勃的,他有一双极英气的眉,薄薄的单眼皮,形状凌厉,斜着睨人的时候,和他父亲一样令人慌乱。
环绕着霍玉思的一切,都写着前途无量——他会在父亲的庇佑下,成长成为另一个霍覃荣。老实说,季和成看不出自己有什么出现在这个家庭里的必要性,除了哄老太太开心——虽然老太太似乎并不开心。霍覃荣多得是可以解决情绪需求、生理需求的人,霍玉思很快会出国念书,季和成掂量了一下自己的未来,决定闭紧嘴夹紧尾巴做人。
他环顾四周。霍家的宅子建造于上世纪,霍覃荣接手后未做过大的翻新,只是不断地修缮。中英式风格的宅院包括了大量的园林,从阳台望去,雕像、池塘、喷泉错落有致,花草环绕中极为相宜。粉紫桃红的蔷薇堆叠在隔栏间,像一道道城墙。在这里,时间好像凝滞了。季和成恍惚觉得自己也会变成这里的一部分装饰——停留在此处,直至老死。
佣人停在他身后,告诉他早餐已经备好了。
穿过长长的走廊,他坐到餐厅。霍老太太尚未到场。季和成在椅子上坐好,把面前的餐巾折了两折。身后有沉重的脚步声,他条件反射站起身。霍老太太虽然年近年近六十,但保养得当,非常有当家主母的味道——她要来给新进门的季和成下马威。
如果不是不合适,季和成都想直接跪下去。成长经历使得他对于这些事情有些本能的解决方法——那就是不考虑对方的手段,自己先摆出无害的姿态。他做得很好,这些年过得也算顺利。但是霍老太太显然和他那便宜爹和妹妹不是一个段位。
5.所以他此刻在这里站着。很难想象,在21世纪的今天,依然会发生婆婆用侍菜给新妇立规矩的事情。但是这件事发生在霍宅。
看上去好像立刻就合理了。
季和成并不知道霍老太太的喜好。霍家的早餐似乎并不是一起做的,霍小少爷是一拨,霍老太太是一拨,季和成自觉不配叫厨房再多一波,然而也绝不想面对现下这样的处境——霍老太太的眼睛微闭着,对他端到面前的一勺素粥视若无睹。季和成心领神会,换了个好使劲的姿势,端端正正地握着勺子不动了。
长时间保持不动,手臂会不受控制地微微发抖。或许是因为体质特殊,季和成素来多病,与肌肉无缘。很快勺子里的粥就有要飞出去的趋势。季和成心里微微感慨,幸亏一勺舀得不多。白瓷勺此刻宛如有了生命一样,颤抖不已,就要从他手上滑脱出去——“我走了。”
霍玉思拎着书包,站在楼梯口说话。霍老太太立刻起身过去,揉揉她金孙的头:“早饭吃好乜?”
霍玉思一一应答。
季和成几乎是在霍老太太起身的瞬间就松了手。勺掉进了粥碗里,好在没溅出来。他揉了揉酸胀的手臂,忽略了已经走到门口的霍玉思远远投过来的眼神。将将成年的小少爷隐晦地瞥了继母一眼,没得到任何感激的回应。
霍玉思皱着眉,上学去了。
季和成低眉顺眼,等着老太太回来教训他。谁知霍小少爷这一打岔,老太太似乎胃口也给搅没了。她揉着额角,朝季和成摆摆手。
季和成心领神会立刻滚蛋。
只能说他的习惯又一次歪打正着起效了。霍老太太看他老实成这个样,也没有敲打的意思了。看她表情,大概自己少在她面前露脸,减少存在感就能顺利活下去。
打定主意的季和成,再次躲进了卧室。霍宅大四层,属于他的位置只有卧室里一小块天地。他没什么行李,只装了一台旧电脑和手机来。此时也没什么别的可做,为了打发时间,季和成打开电脑,随便点了一部电影。
霍覃荣回家的时候,天色已经逐渐转暗。阳台上窝着个人,小小一团。他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点了一只烟。
季和成看着有一米七多,睡觉的时候却憋屈得要命,只占小小一块地方,可怜得像个讨饭的。电脑被他抱在怀里,电源线牵到了墙角的插座。乍一看,他像个累狠了,自己爬回墙角给自己充电的机器人。
霍覃荣等着他醒过来。
他知道季和成似乎对烟味有些敏感。在床上的时候,被折腾得失神的时候,季和成会把脸凑到他手掌边。他用手心盖住,季和成就贪婪地嗅闻吮吸。好像霍覃荣是猫薄荷一样。
果不其然,烟才一半,人已经醒了。
房间里十分安静,像深海一般密不透风的窒息感笼罩着季和成。他等着霍覃荣说话。一般而言,根据霍老太太的行动推测,霍覃荣大概也会挑在现在给他立立规矩。在霍家,这座因华贵和寂寞远离人烟的旧宅中,一切有关人类的规矩倒退了一千年。霍覃荣的地位是君,季和成是他后纳的一个男妾。几乎就是个玩物的命,居然也有了正房太太的名号,怎么听怎么活不长。
何况他似乎并不怎么招人喜爱。这家里三座大山,每一座都对他表露了不耐烦的态度。然而,季和成却找不到更好的选择。同样是做人脚边的狗,那还是做更有钱的比较好。
霍覃荣显然不太在意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