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影憧憧,玄鸦展翅飞落。翘檐梁角上,一双双深褐色的鸦眸无声转动,融在天幕的暗色里闪烁着诡异的微光。
忽而,一阵急风略过,惊起了几只在梁顶上小憩着的老鸹。
宫道尽头疾行来几位身穿浅青宫服的宫女,她们手中皆提着宫灯,两前两后的簇拥着中间一位挽素金着粉衣的女子。
“陛下也真是无情,明知苏昭仪您怕黑,还偏偏让您罚抄经到这个点儿,现在离咱们常宁殿还有好长一段路呢。”
被叫做苏昭仪的女子抬手揉捏着自己右手手腕,语气略显娇怨道:“我如今进宫才月余,又不知道那座宫殿是禁殿,这才开口多说了几句,谁知道碰了忌讳。”
“昭仪莫气,这宫中本就禁止怪力乱神一说,咱当今陛下行事又独断狠辣,自然是会更在意一些的。”
“阿眉姐姐说的是,陛下今日也只是一时生气罢了,您进宫才三月就被封为了昭仪,此等殊荣,可见皇上是极喜欢您的。”
随行侍女们左言右语的说了几句捧,这才把苏昭仪心里憋的那口气给顺了下去。
“罢了,此事也确实是我言语失察之过。”苏昭仪拢紧身上披风,脚下步子加快,边走边小声说道:“说来也是奇怪,偌大的皇宫怎么会有那样一座禁殿。”
“位置居正中不说,殿门石阶看着也不像落败的样子。”苏昭仪说完又点名道:“阿眉,你入宫时间久,可知这是怎么一回事?”
阿眉侧目恭谨道:“这事儿奴婢也知之不详,皇宫私下里也传言甚多,目前只知这座宫殿是在皇上初登基那年就锁上了,将近四年了。”
“四年?”苏昭仪语气略带诧异的看了她一眼,“宫里退居的老太妃和那些老嬷嬷也都不知道?”
“老太妃们都被迁去别院居住了,不在皇宫里,还有几位迁去了自己儿子的王府内颐养天年。”阿眉说道:“至于老嬷嬷……不瞒昭仪,当今陛下在刚登基那两年手段极其雷厉风行,宫里的老人在这几年里几乎都被替换下去了。”
说话间,苏昭仪一抬头又看见了那座诡异至极的宫殿,当即抱臂瑟缩了一下,晚风轻拂过后激起了她半身的鸡皮疙瘩,她赶忙目不斜视的快步走过去,语气不悦道:“真是晦气,这么一座邪性的宫殿竟然就在长乐宫宫侧,这来来往往的总要路过,瘆死人了。”
“子时时辰阴,昭仪还是快些走吧……”
—
月落朝阳升。
初秋的天气反复莫测,次日一大早就又下起了绵绵细雨。
“陛下,边族夷部为保与我琅朝间的两族情谊,将自己膝下长女进献入宫一事,您可有决断?”
只因外面天气恶劣,坐在首座上的年轻皇帝便直接罢免了当日的早朝,只派下人叫了几位年长的官首在偏殿同他简单商议一下政事。
首座男子一手支额的斜靠在皇榻上,指骨修直的掌间正漫不经心把玩着一支用料极其昂贵的女性珠钗,一头浓长墨发被严肃规整的绾在龙头发冠里,玄金龙袍在身,仅是坐着就能不动声色的彰显出此人的身份其尊贵,容貌之俊美。
以及他身上那股独属于九五之尊的窒息威压。
空气静了须臾,大臣们纷纷低头做着倾听状。
他先反问道:“此事你们怎么看?”
几位大臣纷纷对视相觑,无人率先开口。
“丞相先说吧。”皇帝点名道。
“是,陛下。”丞相站起身行礼,道:“臣认为此事可行。”
“哦?说来听听。”
“陛下,您自登基后对外一向是恩威并施,重惩贪污腐朽之风,重用真才实学之人,让官员之间能互相制衡,这才使得我国民风清丽,官员和正。”丞相不卑不亢道:“如今连边疆各部也已有了休战交好之势。臣建议,陛下此时应先以稳固两族关系为宜,打压为次。”
“嗯,御史呢?”
“臣也觉得丞相大人所言甚是。”御史大夫也跟着站起来,轻声道:“边疆各部如今已有互通之势,陛下若在此时过度打压疏远...恐怕会适得其反。”
“眼下确实不是良机,琅朝如今国力盛大,导致边疆一众族部无力反扑。”主座上的皇帝缓缓道:“不过孤倒是没想到,竟会让他们在这种情况下生出一些‘患难与共’的可笑念头来。”
“陛下圣明。”众官首皆起身行礼道。
“此事由你们安排去吧。孤还有一事....想让你们看看,孤手里的这个簪子好不好看?”
“这....陛下还是严审政务要紧。”太尉规劝道。
“罢了,你们退下吧。”皇帝用拇指在簪花下轻轻抚摸,一笔一划的感受着上面被镌刻出的两个名姓——
琅轲...琅廷。
他的琅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