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玄。”
檀玄睁开眼:“师父。”
“可有所悟?”
檀玄摇头:“檀玄惭愧。”
“那就歇歇吧。”引空并不责怪,“有客人要来,你准备好茶。天冷,须热一些。”
“是的。”
檀玄随即从蒲团上站起,把火盆里的将熄的炭火拨旺了,将装满山泉水的锡壶放上去热着。
屋里静静的,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锡壶的壶口冒出热气,而屋外的雪地里,也由远及近地走来几个身影。
为首的人拍了拍肩膀上的雪,等后面的属下替他脱下大衣,便跨进屋内,其他人则等在外面。
这人相当热切地双手合十,朝引空躬身:“法师,叨扰了,叨扰了。”
引空答礼,朝炭火旁边的两个蒲团一指:“季施主冒雪而来,有失远迎,请坐。”
被称为“季施主”的人假意推托几句,便顺势坐下:“那就却之不恭了。”
这就是季家目前的主事人,季乘原。
檀玄提起锡壶,朝茶盏中冲入滚水,分别递到引空和季乘原面前。
季乘原看见这个退回引空身后的孩子,身上穿着非常简单的灰色冬衣,头发剃得极短,只有薄薄一层青色贴在头皮上,肤色略黑,模样也不甚出彩,但是垂首的时候,眉眼之间,很有佛相。
“法师,这位是……”
“是我收下的一个孩子。”
“多大年纪了?”
“十岁了。”
“噢,没想到这么小。个子太高了,哈哈。”季乘原挺吃惊,“我们谈事,这孩子……”
“檀玄在这里不妨碍什么。”引空说,“有什么事情不能当着孩子的面谈呢?”
“也对,也对。”季乘原面上闪过一丝不快,但很快就巧妙掩盖过去了。
他和引空面对面坐在蒲团上,檀玄站在引空身后。屋子的门口敞开着,雪花如棉絮一样缓慢落下,远处的群山都是白色。炭火的烟气悠悠上升,在空中悬成一道云雾般的细线。
多年难得的大雪。
“法师,这次来,我是想和您谈谈犬子的事情。”季乘原开口,“犬子自幼体弱,缠绵病榻,百般医治都不见效果。我和内人只有这么一个孩子,他的身体已经成了我们的心病,想到他将来,我们就整晚整晚睡不着。”
引空雪白的眉毛动了动,似乎发出一声叹息。
“我和内人商量了很久,决定把孩子送到静尘来,也和……”季乘原看到檀玄,点点头,“也和那孩子一样,修行。只愿佛祖庇佑,也让他多交点佛缘,从此无病无灾。——不知法师可愿意?”
引空闭着眼睛思索了很久,才说:
“山中日子清苦,不比家里锦衣玉食,那孩子受得住吗?”
“受得住受得住。”季乘原连声道,“他现在已经比以前好多了,行走跑动没有问题,只是根子里还是弱。他听话,韧性也好。”
“修行时间漫长,骨肉分离,你们可舍得?”
“一年半年,哪怕好几年,只要他能好起来,我们都舍得。”季乘原沉痛道,“我们实在束手无策,内人已经为此流干了眼泪。”
“可怜天下父母心。”引空点头,“让那孩子过来吧。”
“多谢法师!”季乘原大喜,“食宿费用我们都负担得起……”
“不必了,只是多添一副碗筷,一床被褥。”
“我和内人已经商量好了,我们可以给静尘捐建一所藏经阁,那么寺内的佛经也都可以……”
“我已经说过,不必了。”引空低头拿起茶盏,“檀玄,送客吧。”
檀玄从他身后走出来,替季乘原向外一引,他不善言辞,想说些客套话,但最后还是没说出来,整个人都显得很木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