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找了附近的一个大排档,店里头已经坐满了人,他们只好坐在外面临时搭出来的一张桌子上。饭还没吃完,外头却下起了雨,雨珠子不要命的砸在塑料天棚上,又顺着风势落到人的身上。没过多久,靠着街道的半边身子已经湿透了,沈云山急着要江子成坐里面一点,又从公文包里拿了伞给他。江子成没有接,只是握住了沈云山拿伞的手。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雨水的关系,他的手冰冰凉凉的,沈云山想着,听到江子成问他:“警官,你来找我做什么呢?”
第二章
纸条上的字迹很潦草,沈云山花了一些功夫才弄清楚上面写了什么,他循着门洞号去找,却总是兜兜转转的,像陷在迷宫里。周边的房子建得没有章程,新新旧旧叠在一起,像一把夏天疯长的野草。他绕着同一个地方走了好几圈,没有找到地址,倒是找到了江子成。
做什么?他在来之前也这样问过自己。议员被害的案子已经成了悬案,昨日黄花昨日事,早已失去了为人追索的价值。但是到了夜里,他总是会梦见这一切。他知道,自己没法像别人那样轻易的忘怀,有的时候他听见局长对他说着,“小青年嘛,就是太容易较真。”后来回忆一转,变成了那一条流淌血腥的河川。胜合会在这座城市待了太久,久病难医,人们已经像空气一样习惯了这种顽疾。
生活依旧继续。沈云山早上六点起床,上午在警察局整理文档,下午应付被捉来警局的犯人,主要是小偷,也有性骚扰犯。那张纸条被他夹在笔记本里,吃午餐的时候他翻开本子,身旁的同僚指着报纸上最大的版面嘟嘟囔囔地骂着什么,上头刊载了一篇当红女星的丑闻,不久以前这块版面上写的还是议员被害的事情。
一句:可以。
过了几天,沈云山把江子成接出了警察局,警方因为缺少证据对他暂时做了保释。沈云山想,如果胜合愿意,其实江子成连警察局的门都迈不出去,他们有的是办法压垮你。但最终胜合什么也没有做,他们有更多需要关心的事。不久后,议员生前极力推行的新法被搁置了,留在河川上的血也已经被洗刷干净。好人死得没名没姓,恶党依然快乐地行走在阳光下面。
江子成有些意外,抬起头来看着沈云山,一对瞳仁叫阳光照得亮亮的,像两块琥珀。
江子成叫他警官,沈云山听着不习惯,让他喊自己沈云山,问他怎么蹲在这里。江子成有些脸红,说自己没钱交房租,被房东赶了出来。他说话的声音有些虚弱,脸颊也看着清瘦。沈云山没有提自己来的目的,先问他要不要去吃晚饭。
我得去找他。
江子成从警察局出来的那天是个阴天,他在里头待得久了,没处去整理自己,一身白衬衫脏兮兮的,脸上是胡子和血迹。沈云山看着他抱着一个小纸箱子,里面装了一些他被关进来时被收走的东西——一个陶瓷玩偶和一把钥匙。他抬起头,脸色灰白,但眼睛里有几分高兴的神采,他对着沈云山说了一声谢谢,把一张写着自己住处的纸条塞到了小警官的手里。
那个人蹲在墙角下,脸上的伤疤结了痂,胡子没了,头发也剪短了一些。看见沈云山后,有些窘迫地站了起来,“你来了啊,警官。”
听他说完,江子成只是看着他,几缕头发沾着水滴,湿润的贴着脸颊,配着他一副上佳的脸孔,生出一些青蛇出水的味道。这蛇眼睛生得极大,睫毛上坠着一点一点的雨珠子,望着人时便生出无限的哀婉,他说:那你把我捡回家去吧,我做你的证人。
沈云山后半夜一直醒着,在烟灰缸里摁灭了又一根烟,窗外头墨蓝色的天里压着一片铅灰,风雨欲来的势头。他住在局里派发的公寓,五楼,八十平,只有一张单人床。江子成没什么东西,空身人一个来到这里,沈云山给他拿了件自己的夹克,从楼下的烟酒店里买来了洗漱用品。江子成很不好意思,一直说要打地铺,沈云山拉着他叫他睡了床。
这个念头没有出现多久,沈云山发现自己已经坐在的士上了,下班的人潮从他的眼前飞快的流逝,不过十分钟,他付了车钱下来,已经像来到了另一个世界。所有的大楼都逼仄的挤在一起,相隔的两扇窗子中间悬着一根根长竹竿,乞丐坐在地上,头顶是不知晒了多久的花花绿绿的衣服。
“好啊。”他小声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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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他烧了饭泡粥,煮了两个鸡蛋。江子成醒过来以后幽魂似的飘去洗漱,和他打了个照面。沈云山拿着牙刷说了声“早上好。”江子成很有些被捡回来养的自觉,点了点头,说,“警官先请。”两个人吃完饭才开始聊正事,江子成和他交了底,被胜合抛弃前他是港口老A的人,
“我想要你做我的污点证人。”他说,用力地回握住江子成那只手。他需要一个线人,一个曾经在胜合待过,熟悉胜合却不再为它卖命的人。江子成是完美的人选。
“我睡不着的,你先睡吧。”可能是白天累了,江子成夜里一沾枕头就阖了眼,也没有多推脱。沈云山从阳台走回去看了他一眼,江子成蜷成小小一团,怀里头抱着那件夹克,睡得很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