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见过这样的女子,周身的大家小姐气度,行事确实也是大家小姐风范,便是撩人也不带风情色气,只让人觉得动人而不是逾矩香艳,不敢轻亵。但那一举一动,一言一行,偏又越过了所有循规蹈矩的女子,勇敢活泼而又内敛优雅,说不出的魅惑诱人。
父帅没少骂他,说这不一样,说他钻牛角尖,他拒绝去想,后来去了边军,再去平州,心想僵持了这么久,又相距甚远,那位大家闺秀总该放弃了。
“睡他!睡他!睡他!”
然后她手一松,帐篷帘子落下,她像只蝴蝶一般翩然飞了出去。
悄悄跟来,想法子入营,跟着伺候了这几日,终于等到他捅破这层纸。
她每晚都会看看这个香囊,给自己打气。
再说,看如今这局势,东堂战火必不能免,他是注定要上战场的,战场凶危,马革裹尸须臾之间,又何必拖累了那好姑娘。
想了想又道:“莫急,莫急,还没到时辰,你是对的。”
周沅芷没抬头,蹲在他膝前,看着自己的手,忽然笑了。
周沅芷叹息半晌,从怀里取出一个香囊,香囊很简单,颜色是林飞白喜欢的藏蓝色,上头用几乎同色的丝线绣了几个不仔细看绝对看不清楚的字。
只是也没想到,这娇小姐,竟然有勇气追他追出了天京,追到这苦寒的军营里来。
她不说,她亦步亦趋,她体贴入微,她似退还进,她看着他坐立不安……她就是要他自己捅!
留林飞白在帐篷里对着一盆热水久久低头不语。
……
这些年在边关也好,在天京也好,总也不乏有人试图和他联姻,父帅虽然常常大骂他恁没用,讨不到满意的媳妇,但也问过他几次,要么退而求其次,某某家的姑娘也不错,周小姐更是不比文臻差,总不能燕绥都快生儿育女了,你还光棍一个。
他自己说了,就别想再逃了。
他看起来是个冷峻不苟言笑的人,但骨子里其实善而软,远不如燕绥看似会笑,骨子里冷酷得令人发指。如今进退不得,只觉得周身热热地上来,这满帐篷都似乎漾着她淡淡的芍药香气,空气似乎变成了一股染满花香的绸绳,要将他柔柔地捆住,他挣扎半晌,终于忍不住道:“周小姐……何必如此!”
她微微抬头,调整出最合适自己的美妙角度,于幽幽灯光下,她知道此刻的自己风鬟雾鬓,眼波如水,而语声也如水:“但为君故,无所不抛。”
小亲兵也不强求,一笑缩手,手却顺势搁在他膝盖上,温声道:“那便自己泡,里头添了药草,最能去乏。你日日带着他们操练,自己比他们起得还早睡得还迟,万不能先累倒了。”
林飞白顿时觉得膝盖上像有一万只蚂蚁在爬,又不好生硬地去拂掉,他往后退了退,那手居然也跟着进了进,林飞白忍不住盯那只手,却忽然发现只这几日,那纤秀柔美精致雪白的手,不知何时已经磨出点淡淡的茧子,顿时便有些不安,也不好意思退了。
然而她竟还没有。
家国未靖,父帅蒙冤,他不是该痴迷于儿女情长的时节。
青州边军的大旗次日重新“林”字飘扬。
他遇上她,总觉得心如乱麻,不敢想,不敢看,想了看了,就仿佛是逾越和背叛,但于那般随风潜入夜的追逐里,自己也不敢承认,仿佛总是漾着淡淡的喜悦。
在那重新扬起的大旗之下,林擎斩了司空怀和朝廷监军。
香囊上一排绣字剑拔弩张,宛如口号。
却没想到刚才还风情万种余韵悠长的大小姐,转过一个弯,抬手便懊恼地啪地扇了自己一耳光。
有时候他觉得自己可耻,是不是在享受着被大家闺秀追逐的感觉,有时候扪心自问,却又觉得并不仅仅是出于虚荣的享受,但是再往深里一点,他又拒绝去想。
不过想起当年在长川,那样危险的任务,她也接了,便知道她从来都是和那些大家闺秀不同的。
“多好的气氛,多好的感觉,明明他眼神都松动了的!怎么就没勇气继续下一步呢!”
昨夜营啸,就算林擎来得及时
没有请旨,也没有理会那两人的痛哭流涕或者威胁告饶。一声炮响,人头落地,万军欢呼。
林飞白又不知道怎么说话了。
此刻灯下这柔和而又坚定的表白,听得他心头一颤,膝盖也一颤,周沅芷却并不得寸进尺,只一笑,道:“早些歇息吧。”便退了出去,退出去前,一转头,正看见林飞白抬头看她的背影,发现她回头有点狼狈地躲开目光,周沅芷扶着帐篷的门,含笑对他眨了眨眼睛。
盆热水,低声笑道:“烫个脚儿。”蹲下身便要去撩他袍子,林飞白吓得赶紧把脚藏到了屁股下。
他只是垂头不语,想着父帅虽然娶了母亲,可从未见他们在一起过,可见不能得自己想要的女子,这一生父帅不肯将就。而于他,他只想着这东堂的百姓安宁,疆域平静,心中所想既不能得,便学父帅一直守着也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