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场间的这两位绝世强者,没有任何人能够看清楚那片雨帘里发生了什么,只是龙吟已灭,一阵恐怖的绝对静默之后,无数声连绵而发,像一串天雷连串响起,又像高天上的风瞬息间吹破了无数情人祭放的黄纸灯,啪啪啪啪……
皇帝睁着空蒙的双眸,衣衫一振,终于从太极殿的石阶上飞掠了起来,在这无雨的天空,带起一道平行于南面的雨水,在空中留下无数道残影。
……
为什么老五的动作明明变慢了那么多,他手里那根硬硬的铁钎却总是可以砸到朕的身上?难道是因为……朕也已经老了,快要油尽灯枯了?
他松开了握着铁钎的手,铁钎却没有落到皇宫地面上,发出那若丧钟一般的清鸣,因为铁钎插在庆帝的腹中,微微颤抖!
这是注定要载入史册的惊天一战,还是注定要消失在历史长河的小戏?但不论哪一种,庆帝都有些厌烦了,就像是父皇当年登基之后若干年,自己要被迫心痛不已地准备太平别院的事,几年之后,又要有京都流血夜。大东山诱杀了那两个老东西,安之在京都里诱杀了那些敢背叛朕的无耻之徒,年前又想将那箱子诱出来,如今老五也来了。
撕扯开来。
皇帝陛下薄极无情的双唇微微张着,上面微显干枯,他的面色惨白,双眸空蒙,无一丝情绪,低头看着腹中的铁钎,感受着无穷无尽的疲惫与厌烦,准备将这根深没入腹的铁钎拔出来。
五竹的身躯开始颤抖,开始倾斜,就像是随时可能变成无数的碎块,分崩离析,倒在地上,垮成一摊。
然而铁钎依然紧紧地握在他的手中,极为强悍地撑住了他摇摇欲坠的身躯,让他再次向前踏进了一步。
……
……
……
皇帝收回了拳头,淡漠没有一丝情绪的双眸,看了一眼自己的胸膛,似乎想要分辩自己的第几根肋骨被那根硬硬的铁钎砸碎。他不记得自己出了几拳,也不记得自己吐了多少口血。他只记得自己一步没有退,却也没有进,只是像个木偶一样站在石阶上,站在自己的宫殿前,机械而重复的出拳。
不是,不能,不应该。不甘,不忿,他冷漠的双眸里幽幽火星燃了起来,最后却化成了无尽的疲惫与厌倦。
他的第一步都的都是那样的困难,那样的缓慢,伴随着一些极为干涩的声音……却依然一步步向着皇帝行去,没有犹豫。
青天映着这一道雨龙,皇宫里似乎不知何处鸣起嗡嗡龙吟,手持铁钎的五竹,顿时被这一道龙,无数声龙吟包围住,那道灰蒙一片,肃穆庄美的破空雨水,瞬息间向着五竹发出了最强大的攻势。
望着再次爬起的五竹,残破不堪的五竹,皇帝陛下燃着幽火的双眸忽然亮了起来,苍老的面容随着那突然而至的苍白,显得异常清瘦与憔悴。
鲜血从庆帝的腹部涌出,顺着铁钎淌下,在铁钎磨成平滑一片的钎尖滴下,滴落在五竹苍白的手掌心,顺着清晰的生命线渐渐蕴开,蕴成艳丽的桃花。
……
……
缓缓地抹去唇边不停涌出的鲜血,皇帝陛下忽然觉得身体有些寒冷,一年前受了重伤,一直没有养好,时时有些惧寒惧光惧风,所以愿意躺在软软的榻上,盖着婉儿从江南带过来的丝被……
他是世间第一大毅力之人,当初经脉尽碎,废人之苦也不能让他的精神有丝毫削弱,更何况此时腹中的痛楚。他知道老五已经废了,淡淡的骄傲一闪即过,有的却只是无尽的疲惫,因为他发现嘴唇里开始尝到某种
他很喜欢那种温暖的感觉,不喜欢现在这种寒冷的感觉,因为这种感觉让他有些无力,有些疲惫,似乎随着血水的流逝,他体内的温度与自信也在流逝。
老五倒下了多少次?爬起来了多少次?朕一这生又倒下过多少次?又爬起来了多少次?为什么老五明明要倒下,却偏偏又要挣扎着起来,难道他不知道他这种怪物也是有真正死亡的一天?如果老五不是死物是活物,知道生死,畏惧生死,那他为什么没有表现出来?
雨已经停了,天上的乌云正在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成白云,越来越白,越来越美,越来越亮,皇宫广场的空气里充溢着雨洗青天的美好气息,越过宫墙的极东边天穹线处,正隐隐有些什么美丽的不吐不快发生。
五竹终于倒下了,倒在了庆帝如暴风雨一般的王道杀拳与指之下,在这一瞬间,他的身体不知道遭受了多少次沉重的打击,终于颓然箕坐于庆帝脚前,苍白的右手向着天空摊开,空无一物。
无穷无尽的权谋阴谋,就像是眼前老五倒下又爬起那样,不停地重复又重复,就像很多年前的故事,如此执着的一遍一遍重演,这种重复实在是令人反感,令人厌倦。
那颗一直沉默而高贵的头颅在这一刻也无力地垂了下来,倒在了庆帝的身前,有些不甘而又无奈地松开了握着铁钎的手。
可是庆帝不能倦,他不甘心倦:朕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做完,朕还没有击倒面前这个最强大的敌人,朕不能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