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您应该更在意自己的健康。”佩特罗沙停在一米开外,举着烛台,轻声说。
们的脸色就像是上了几层厚厚的石膏粉那样惨白。
本以为路易十三和王后被囚禁已经是极限了,他们为了换取自身的安全对此也是不闻不问,谁知道那些该死的家伙居然搞起了什么法庭审判!他们到底想做什么?还有那个国民议事团……什么时候没读过书的下等泥腿子们也能够戴上“议员”的头衔,商讨起高贵的蓝血贵族的命运了?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古往今来也不会有比这更可笑的事情了!
这甜蜜的、痛苦的折磨,造就了一个在死亡边缘徘徊的可怜鬼。
当然,那只金烛台和黄金圣母像最终也没回到教堂里。
这是多么离经叛道的罪恶想法,只有魔鬼才会去引诱一个虔诚的神职人员。
而在花木扶疏的夹道旁,艾利亚诺拉不知道已经在那里站了多久,夜色沉沉披挂下来,站在夹道边的阉伶半个身体都被阴影遮蔽,只露出那头标志性的金色长发,好似昂贵的蜂蜜琥珀包裹着上等的牛乳。
他到底想把巴黎、把高卢,弄成什么鬼样子?
佩特罗沙凝视了这个爱自己爱到疯狂的人一会儿,握着烛台的手柄,转了个方向:“已经很晚了,教堂里人手不够,巴黎最近又十分混乱,前几天亨伯特神父都被窜进来的暴民打伤了,你最好不要晚上独自一人出来,我送你回
难道他真的在做什么国家共和的疯狂大梦吗?想回到曾经的罗马共和国?那真是疯子才会有的想法!
看见他,神父先是微微一怔,然后露出了一丝无可奈何的苦笑:“您还没有放弃吗?”
那双属于魔鬼的眼睛。
阉伶抓着花枝的手上泛出了青白,没有梳理过的长发蓬乱地垂落在他肩上,几乎是一瞬间,他脸上就放出了被神明眷顾似的纯真快乐的光彩:“感谢您的关心,可敬的先生。”
……就像是那个在洪水前向天使求爱的狂妄之徒。
“谁都不能让我离开您,”阉伶用那双淡紫色的眼眸望着神父,他的美丽并未因身体的消瘦衰减而褪色,相反地,那种魔性的魅力如同沼泽的泥水一样,能够拖拽着一切理智清晰的人溺毙在这滩魔鬼的月色里,“我知道这爱情对您而言是荒诞的,但主也未曾剥夺我渴求您的权利——哪怕您无法回应我,也请允许我这样贪婪地注视您。”
佩特罗沙检查了一遍圆形礼拜堂八扇门是否上了锁,熄灭了墙边的灯,慢慢退出了这座用黄金琉璃和玫瑰花窗装饰的漂亮建筑。
尽管梵蒂冈的圣座多少也会有几个被记作侄子侄女的孩子,以及成打的情妇,但神职人员不可耽溺于俗世的情爱亲缘,也是实实在在被记录在经书上的,他们将身心都献给了至高无上的主,渴求他们的爱情,等同于让他们背叛神圣的主。
佩特罗沙结束了晚祷,举着烛台将礼拜堂里最后检查了一遍——这个活儿本来是教堂中的仆役做的,但是自从大街上各种乱七八糟的呼声越来越高,举报贵族违法行为的收入节节攀升,教堂里干杂活的苦役就越来越少,最后一个仆从在今天下午卷了包裹跑了,临走前还试图顺走亨伯特神父房中的一只金烛台与礼拜堂里的黄金圣母小像,被守在门口的两个士兵抓住后打了一顿。
盛满了扭曲热烈的渴望、露骨狰狞的爱欲、疯狂哀怜的恳求,这是一个求而不得的可怜人的眼睛,他用这双燃烧着鬼火的眼睛诉说纯洁无暇的爱情,诉说足以将自己置于死地的卑微渴求,他快要在无边的煎熬里将自己烧成干枯的木炭,但他又心知肚明,他所渴求的爱人绝不会给他回应。
既然如此,那他们也需要一个能为他们保全王座的克里奥佩特拉。
弗朗索瓦!该死的弗朗索瓦!
整座城市都笼罩在一种狂热又神圣的氛围里, 往日里畏缩佝偻的平民们挺胸抬头, 没有足够人手的贵族们紧闭大门, 四处打探能够离开巴黎的途径,同时在心中开始疯狂唾骂那群不知好歹的贱民。
于是谁都不知道,这个公认的凯撒情人,正热烈地追逐着一位神父。
站在阴影中的阉伶抬起脸,吝啬地允许月光照亮他的面颊,和两周前那个光彩照人风华绝代的他不同,此刻的艾利亚诺拉像是将要燃烧殆尽的火焰,他的双颊上泛着不健康的潮红,身形消瘦,皮肤过分苍白,整个人都摇摇欲坠如一捧一吹就要散去的灰烬,唯有脸上那双淡紫色的眼睛亮得可怕——
还是说……他想要做凯撒?
外头的贵族们叫苦连天,碍于教堂本身的特殊性,国民议事团暂时还没有要对教堂动手的想法,被贵族们寄予厚望的埃及艳后并没有如他们的想象一样,和凯撒大帝情投意合蜜里调油,事实上,因为巴黎事务繁多,作为国民议事团的首脑之一,弗朗索瓦来圣母大教堂的时间少得屈指可数。
和神父谈爱情,这的确是惊世骇俗的事情。
想说点什么的佩特罗沙顿时闭上嘴,摇摇头:“……你真是比石头雕的圣母像还要顽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