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初和沈清越面面相觑的尴尬只持续了半秒钟。
沈粼很快就回过神,起身去安慰从那扇门里走出来的沈清越。他拍了拍沈清越的肩膀,跟他道歉,说我们家这个妹
妹就是这样子的,有时候做事情有点出格。你就当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她也不是故意的。
他口条流畅,但显然,在场的诸位都不知道他在说什么。连他自己,都只是例行公事,说一些肯定错不了的善后的
话而已。
“孟初”第一次出现在他面前,就是很惊吓的情形。那时候他还在读大学,放假了在家里科学上网,孟初走进来,
直接坐在他的腿上,问他在玩什么。
他还记得那个笑容。孟初看着空荡荡的电脑屏幕,转过头来对他笑了笑,接着按了快捷键,调出了他刚刚关闭的,
公交车上男女交缠的画面。
“原来,表哥喜欢这样玩啊”,孟初说。
那时他尚且不知道眼前的人,同一张脸会有怎样天翻地覆的差别,他承认被她迷惑,也以为是自己的示好终于得到
了回应,不管怎样,他当即热血沸腾,打算将随意闯入门户的女妖就地正法。
可是孟初看见他的反应,说了句“不过如此”,就从他腿间跳下,门甩的砰砰作响。
那也只是其中一面,他见的更多的东西是痛苦。有段时间,他一点也不怀疑孟初会被自己的思维缠死。她看书极
快,如痴如醉地读着哲学,读的时候很安静,但之后更加混乱的思绪让她抓狂。她理不清,也说不出对错。
沈粼还记得她读了一整晚的米歇尔·福柯,第二天一早决定去死。
他和很多位心理医生都确认,孟初始终不愿意启齿的东西,就是症结所在。
但她不愿意说,也不愿意面对。
沈粼不明白为什么孟初会对“贾西贝”有那样强烈的敌意,明明那个女孩和他目的一致,还在她周围的原因只是要
保护她。
当孟初的精神实在承受不住的时候,“贾西贝”就会出现,代替孟初生活一段时间,年月过去,贾西贝存在的时间
越来越长了。
有很多医生警告过,他们说,长此以往,主人格会有被抹杀的危险。可是沈粼不知道孟初还愿不愿意回来,也不知
道孟初还愿不愿意成为她自己。甚至,在见证那么多的痛苦之后,他都不确认自己期望哪一种结果。
诚然,贾西贝无趣,也不懂任何情感,面对他和其他人,永远不咸不淡,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在乎。但她会永远
开心快乐,这就够了。他沈粼爱的人是谁,不重要。
尼采曾经发出诘问:我何苦要为做今天这个我而受苦受难?
既然她不愿意做,那就由她去吧。
此刻,沈粼以为孟初又发扬了浪漫主义情怀,调戏了刚来北京的小表弟,并且撩完就走,他自然得去说明一下。
可是孟初也走过来,对他说:“表哥,这是我初中时的朋友,不是你想的那样。”
初中时的朋友。“初中”这俩个字在沈粼的脑海里加大加粗,还带着救护车长鸣的声音,打出一个个惊叹号。
孟初很少提到这俩个字,但凡提到,就是崩溃边缘,这点他很清楚。可是面前的她看起来别无异样,只是有些,尴
尬。
沈清越捕捉到了俩个词。
“表哥”和“朋友”。
她倒是甩的干干净净。原来他的所有执念,只是换来一句“朋友”而已。沈清越曾想过无数次再见之后,孟初别有
所爱的情景,但将俩人的整个过去抹杀,是他没有想过的另一种残忍。
其实孟初并没有想那么多。她只是觉得说前男友,相当于告诉了沈清越她七年没有谈过恋爱,这很不孟初,她才不
要告诉他这个事实。况且,要是沈清越已经又谈了好几个呢。
三个人各怀鬼胎,一时场面竟然有些沉默,直到沈叔叔抹着嘴走出,僵局才被打破。
沈叔叔说下午带清越去见见他未来导师,晚上继续在这儿吃饭。
意识到沈清越要走了,孟初才想起来,她要告诉沈清越的那个真相,还没有说出口。
说出口,她就可以求得一个人的原谅,摆脱一点点负罪感,哪怕只是一点点。
她简直快乐的要飞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