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不容,渡劫过程比其他修士都要凶险。只看那璃云山上道道天雷,一击未消又落一击,分明想置人于死地。
神识外放试了又试,但她什么都探查不到,那里的灵气太过浑浊了。
每次心跳都洇着酸胀。
每声轰鸣都昭示着别离。
她惭愧,觉得这一切苦痛都是自己施加给山戎的。她将他变成了人,她是罪魁祸首。
孟阁主说得不对,哪里是她被染脏呢,分明是她把山戎给弄脏了。
天雷一直在被倒数。阿秀掐着时间踩上金木鱼,离开前一刻摸了摸大儿子的头,艰涩在喉间翻涌:“我不知,自己回不回得来。”
她的眉目是柔和的,脸颊却狼狈地湿了一片。
大儿子懂她的意思。先前说得理性,可真要遭遇了最坏结果,谁又能保证自己做出最正确的选择呢?
谁都不能保证。
少年亲昵地回蹭她的掌心,再次对她说:“父亲定会平安无事。”
她抿唇点了点头,旋即如一道流星朝山巅飞去。
此时劫云刚刚消散,四周并无祥瑞紫气,也没有百鸟争鸣,除了满地焦黑,什么都没有。
尸修可真艰难啊,遭人忌讳,连天道也不待见。
阿秀不知道现在是个什么情况,而他又是个什么情况。如今仔细想想,山戎的每次渡劫好像都被她错过了。
脚下有些虚浮,她踉跄着下地,一步步靠近那具毫无动静的黑炭。
是的,黑炭。又硬又脆,烧秃的头骨上还有泛着火光的龟裂。
怎么就成这样了?
理不出头绪,畏惧与抓狂交替出现。她不想碰那东西,只站在一臂远的地方,呼吸杂乱:“起来,该走了。”
有大雁自天边飞过,蒲扇着翅膀的声音权当是回应。
她的肺腔开始变得堵塞:“我说回家了,赶紧起来!”
慌神的时候总想找人来帮忙,她浑身打颤左右张望,可哪里有人能帮她,又哪里有人能救他。
背叛。
这是一场赤裸裸的背叛。
她哆嗦着牙齿扑过去,一巴掌接着一巴掌往他脸上扇,声如困兽,眼红如血。
等对方被打得面朝另一边,毫无声息歪了脖子,她又心疼,将人搂在怀里边摇边哭。
两人在一起的时光委实太短暂了,她还没过够,还没品出那种值得回忆一生的滋味。
她本该对他再好一点。
她本该让两人的故事摆脱伤感。
她本该……
陪他一起走的。
……
“你在做什么?”头顶上方乍然响起一道淡漠又熟悉的嗓音,叫人心跳骤停。
阿秀哭声一噎,满脸震惊地望过去,然后烫手般扔掉了怀中焦尸。
听到动静后急忙从湖中赶过来,山戎身上的水渍还没擦干,健硕的身形在月光下泛出晶莹光泽。腹部的伤口消失了,瞳孔也变成琉璃般的淡紫色。
“什...什么情况?”阿秀张口结舌,指了指他,又指了指那具明显拥有他外貌特征的焦尸。
“雷劫太过凶险,可不兴硬抗啊。”山戎拿着微褶的衣袍抖了抖,慢条斯理往身上套,“所以我就施了一招金蝉脱壳,顺便去旁边灵泉泡个澡。”
虽说尸修并无通天法力,全靠体魄强盛。但山戎机缘较好,有千年妖丹加持,又兼具寄生蛊的增益,其中门道自然就多了。
阿秀很快想通个中套路,长长松出了一口气的同时,又难免来气:“浪费我这么多感情!离我远点,今天不想看到你!”
她拍拍身上的黑灰,跺着脚往前走。大哭过后的抽噎还没消停,从背影看上去,一抖一抖的,仿佛气得不轻。
山戎跟在后头,不紧不慢,用目光守护她被皎月照出的纤细轮廓。
“那明天呢?”
这不废话吗,我哪天生气隔过夜?!阿秀拘泥地撇嘴,迈出的步子却没那么急了。
“明天……另说。”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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