妾室,都出身不俗,也陆续诞下一儿二女,即便如此,比起他几个兄长也遥遥不及。嫡长子注定担不起一族重任,就在阎氏考虑把二公子记在名下时,燕凌与回纥仆固部的阿斯兰俟斤签订盟约,回纥与大周互通往来,作为盟约的筹码,燕氏与仆固结秦晋之好,纳阿依慕公主为侧妃。
公主嫁来广宁府时年仅十七,隔了一年便诞下燕凌的叁子,彼时阿斯兰俟斤已成为坎迦可汗,立长子托合提为太子,燕回出生时,回纥与大周正如一对新婚燕尔的夫妇。当时不少人认定,那个有着一双金瞳的卷发小儿将是下一任梁王。
可世事难料,坎迦可汗病逝后,回纥九部有预谋地爆发反叛,短短数月仆固部先是自相残杀,托合提被毒死在王帐内,随后在燕家的扶持下,拔野古部继任可汗,连带阿依慕侧妃也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不知生死。
眨眼二十年,北地的人们忘记了排满一整条长街的送嫁队伍和那位金瞳金发的月亮公主,取而代之的是被梁王厌弃的叁子,和他传遍高门大户的绮闻艳史。
燕回在听见屋内苍老低沉的声音后,捏紧的拳一下松懈开,他推门进去,就看见燕凌正伏案桌前,执笔作画。
父子两人一年未见,隔着几步远的距离,一个埋头挥毫,一个静静地打量对方。
燕凌去岁过了六十大寿,他不似这个年龄的人有一身松垮的皮肉,相反,他的肉体甚至比许多青年男子还要精壮,更没有萎缩成一只脊骨弯曲的虾,头发灰白参差,梳得平滑光亮。身高逾八尺,肤色微黑,从左眼角拉出一条延至耳根的长疤,丝毫无损他坚毅硬朗的容貌。从背影看去,燕回像是和他一个模子里倒出来的。
他头也不抬,口吻平淡,“去过后院了么?”
“未曾。”
“越活越回去了,归家连招呼都不打。见过你大兄了么?”
“也没有。”
燕凌抽空瞥他一眼,“怎么,出去见了世面,看不上北地的穷乡僻壤?”
燕回移开目光,低头盯着手上一串灰扑扑的乌木佛珠,“我见父王身体无恙,不知是谁大胆去信说您病重。”
燕凌屏息勾画最后一笔,给画上的金眼豹子按上一条十分神气的尾巴方才如释重负地长吁一口气,倒了杯茶一饮而尽,“本王亲自写的。”
他双手撑在桌案上,从头到脚把他扫视两遍,下结论道,“养出一身松散劲,是被和尚念经把骨头都念软了?”
燕回不想再与他闲扯,他千里迢迢日夜兼程地赶回来,不是为了站这儿说些有的没的,“父王要是无事,容儿子先去梳洗。太后准我回家探病已是仁慈,我小住两日便回京述职。”
说完转身向外走,走到门口时,被燕凌一口叫住,“不急,我已向宫里去信替你大兄请封。”
燕回听闻,眉目未动,“替我恭喜大兄。”
“继位梁王。”
这句话不轻不重的话喝止住他的动作,燕回心里升起一股奇怪的预感,“父王正值鼎盛,就要让位给大兄?”
不怪他诧异,就大公子那副风吹就倒的样,还真不定能比他老子活得长。
他想起出京前徐太后问他的话,虽隐隐预料到此番回北地,若是燕凌当真病入膏肓,也躲不脱这桩。可眼下燕凌好端端地站着,难不成病的快死的是他大兄?临死前给他点甜头尝尝?
燕凌估计是看出他所想,打消他的疑虑道,“别胡思乱想,你大兄活得好好儿的。”
“……”
“等他的事办完,就该你的了。我选了几个不错的女子,家世相当,也派人去见过,长得也都好。你选个顺眼的娶为正妻,其他有看上眼的,纳来当个妾也行。又或是你在金陵有相好的,也可一并让人接过来。定下来后今年就把婚成了。”
他说的理所当然,又毋庸置疑。
好似不是商讨他的婚事,而是在下军令。
燕凌目光如炬,眨也不眨地观察叁子的半张侧脸,妄图从波澜不兴的水面上看清湖底隐埋的深意。
可惜他失败了,燕回听完这通话,也只愣神了片刻。他低头用指腹搓捻着佛珠上的蜡层,耳边响起谢溶溶把这串珠子戴在他手腕上时说的话,
“我不知道。我厌恶你,恨过你,现在回想起来还是很不可思议,好像受惩罚的都是我。我也同样感激你,这是无法否认的。燕公子,你说你要娶我,我毫不怀疑此时此刻你对我的心意,可你知道我最怕的是什么么?不是他人的指指点点,更不是眼下我们的门第悬殊。而是你,这里被敬廷捅了一刀,”她点点心口,“我没有办法再拿自己赌一次。赌给你这样一个人。你喜欢上的不过是我与其他趋之若鹜的女子的不同,或许…...还有这具躯壳。不嫁人,或许后半生会过得冷清孤寂,嫁错了人,我心里的口子就再也合不上了。”
“我可不会让喜欢的女子做妾。”燕回回望过去,终于让他在脸上看到了熟悉的笑,“我这辈子只会成一次亲,娶一位夫人。正不巧,我心里已有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