取下墙上的风衣,回头看了一眼客厅。
墙上挂着摩托车女郎挂历的地方,换上了晏栩花一千万拍下的后现代艺术名画——十根鸡……十根男性生殖器官的一部分。沙发还是古早的沙发,旁边新添一盏落地灯,正散发着温暖的亮光。饭菜在桌上冒着袅袅白气,搪瓷碗已经被白瓷碗取代。
房间里八九十年代气息仍在,但已经抹去了很多痕迹,慕如笙的时间正随着他的时间向前奔流
νíρyzω.cóм(vipyzw.)。
不远处的投影机旁,摆满了一张张合影——他牵着笙笙老婆的手,在沙滩遛龟儿子、他抱着笙笙老婆在春节的烟花下接吻、他背着笙笙老婆走在金红的夕阳里……以后还会有更多的照片摆在这里,一年又一年,他们会苍老会衰亡,会遵循宇宙规律归于混乱无序与久久的沉寂。
而在此之前,他会用漫长的余生教会她什么是爱。
晏栩眉眼微微挑起,嘴角勾起一抹笑,紧接着“嘶”了一声,捂着侧脸龇牙咧嘴。
憋了太久没开荤,做爱时力度没控制住,嘴唇撞在宝贝笙笙的牙上,这几天口腔溃疡疼得他都吃不下饭。
晏栩没舍得关灯,就这样放着满室的烟花气息直接出门去找迟迟没回家的老婆。
走出小胡同就是开阔的大马路,三月的天气里,树木抽芽吐蕊,树丛在路灯照耀下婆娑摇曳。
晏栩双手插在风衣口袋里,哼着小调顺着路灯向前走。刚经过一处隐秘的胡同口,又后退着倒回来,侧头望着小胡同皱起了眉头,视线尽头,慕如笙正慢慢从昏暗中走出来。
“你干嘛去了?平时踩点回家,今天磨蹭什么呢,”晏栩骂骂咧咧,“这不是你平时回家的路吧,问你话呢?偷情去了吗你?不知道老公会担心吗?”
慕如笙停到晏栩身前,慢慢抬起了手,只见印着“小白家药店”LOGO的塑料袋挂在她手上:
“去买口腔溃疡贴了,麻药,可以止痛。”
晏栩猝然愣住了。
不远处马路上车辆来去,身后小路上行人来来去匆匆,人群从地铁口涌出,如同泄洪般散向四面八方。
足足五分钟,晏栩纹丝未动,瞳孔剧烈颤抖,侧脸因咬紧的牙关而显出狰狞的痕迹。
“回家吗?”
慕如笙去拽晏栩的手,晏栩却推开了她,自己慢慢向后退了两步,紧接着在胸口剧烈起伏中捂住了脸,滚滚热泪从指缝中一颗颗落下。
五年前,他每天晚上穿着同一件秋款薄风衣走这条路去接慕如笙下班,北京城十二月的寒风如刀片般刺骨,他冻得嘴唇都发紫,可每次慕如笙问他冷不冷的时候,他都只能故作洒脱地笑笑说,美丽冻人。因为他当时身无分文,开不了口问她要钱买冬衣。
晏栩死死抓着装着药的购物袋,指甲插进肉里,骨节泛出缺血的苍白。他无声地抽泣了一会儿,捂着脸慢慢蹲下身子。
五年前的寒冷冬夜里,他牵着乌龟走出漆黑狭窄的小胡同,那晚他没有哭。分手后的那段日子里,他埋头进ABC,整夜整夜地失眠,好不容易睡着,梦里又是那这淡然无波的眼睛,他捂着胸口猝然惊醒,痛到眼眶发热,但他开灯翻开托福真题,死死瞪着通红的眼睛不让眼泪掉下来。刚到芝加哥的那段时间,他有生以来第一次知道原来孤独可以把人逼疯,原来人最难过的时候,呼吸里真的能带着血腥味。他对着空白的墙壁一根接一根地抽烟,抽到肺腑里浸满凉烟,借此缓和疯狂蔓延的思念。那时,他也没有哭。
“妈妈,你看那个叔叔,哭得好吓人啊。”
“别说话,快走!”
妇女牵着小女孩的手匆匆躲开。
“啊——”
晏栩仰起头,咧着嘴,扯着嗓子声嘶力竭地大哭,眼泪如暴雨倾盆,满脸的鼻涕眼泪在路灯下闪闪发光。
行人闻声纷纷望去,不少路过的车辆还降下车窗投去好奇的目光。
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在晚高峰时段最繁华的街道上,哭得撕心裂肺,仿佛要将一辈子都眼泪都流尽,把前半生所有无奈、痛苦和委屈都随着眼泪发泄出来。
如果那晚他没参加狐朋狗友的酒局,那就不会从朝阳医院门前经过,不会突然犯烟瘾去买打火机,就不会在便利店里对一根木头惊鸿一瞥,然后一见倾心。
倘若他依然是个吊儿郎当的小少爷,仍旧不知心碎是何物,他会在傍晚去赴荒淫糜烂的酒局,如果走在路上与这位气质清冷的美人擦肩而过,他不会多看她一眼,也不会知道她叫慕如笙,是一位阿斯伯格患者,是海龟精英,是清华教授,不知道她和他说的第一句话是“麻烦请快一点”,更不知道她是他生命里最痛苦却又最欢愉的一抹颜色。
“啊——”
晏栩哭得全身抽搐,双腿发软,近乎虚脱一样坐到了地上。
慕如笙平静站在一旁,脸上依然带着那份旁观者的冷漠,居高临下看着晏栩。
然后她在一道道或惊异或审度的目光中慢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