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养

    2004年，夏天。

    他抱着刚洗好的衣服，刚从洗衣间走出来，正要往阳台走。

    一个小朋友匆匆从走廊另一头跑过来，停在走廊中间大喊：“赶快出来，有客人来了!”

    在这里，只有要客人来，就表示很有可能不久后又有人要离开了。

    被领养走的。

    当时还是"小高"的陆川，早已对这种情况麻木。

    和其他小朋友站成一排，像商品一样忐忑地等着被挑中。

    陆川曾经也只是个孩子，他当然也想像过自己和其他小朋友一样，有父母可以对着他们耍脾气，有兄弟姊妹可以一起嬉闹。

    但在育幼院的孩子当然没什么零用钱打扮自己，即使"小高"长得再好，但几乎是一年只剪两、叁次的头发，让他的瀏海都快盖住眼睛、衣服又是定期等旧衣回收车送来，他又是年纪最大的孩子，常常只能等其他小孩子挑完了才换他挑，少数几件新衣也是在过年时一些愿意做爱心的店家把过季商品送来的。

    至于他的个性，嘴不甜、话又少，更不用说了。

    所以在这数不清第几次地"会客"，当时的陆川再也不会像刚开始那样，匆匆忙忙地回房间换身新衣，练习着自己认为最得体的笑容。

    他不疾不徐地走回房间，把装着刚洗乾净的衣服的盆子放在床边，打开窗户、拉上纱窗让房间通风，才慢慢地走出去。

    陆允西从前两天跟爸妈要求要一个"哥哥"后，以为自己爸妈因为这样终于愿意多花点时间在彼此身上，所以今天才载着她出门玩，但等她一下车，她便直觉地知道自己的期望落空了。

    陆父牵着她下车后，陆母从另一头车门走过来牵过她，同时神情严肃地对着陆父交代什么事，然后才蹲下身笑笑地摸了摸她的手  一边指着她身后的建筑道:“宝贝，等下我们进去之后，会有一些男孩子，年纪都比你大，你看喜欢哪个，告诉妈妈，他就是你哥哥了。”

    陆家父母以为陆允西只是想要个兄弟姊妹，而陆允西是根本没意识到她父母根本不可能再生个哥哥或姊姊给她......

    陆允西很失望，但还是跟着妈妈进了育幼院。

    然后，第一眼就看到一个好像对所有事都无所谓、长得高高瘦瘦的男生，双手在放胸前交叉抱臂  站在那，侧着头不知在看什么。

    陆允西松开陆母的手，往那个男孩子面前走过去，站定。

    陆川当时还是个有点怪癖的人，一件事情如果没做完就会很焦躁，无论再小的事情。

    他当时只想着衣服还没晒完，正满心烦躁，一低头就看见一个抬着头、好奇地看着他的小女孩。

    他瞬间觉得心里有什么地方坍塌了，但心情却忽然出奇地好。

    当时已经长到175的陆川蹲下身，把手伸出去，在空中挥了挥，一反往常的淡漠，忐忑又满心欢喜地向陆允西示好。

    陆允西也许就是在这一刻培养出了一隻心里的怪兽，她看着眼前这个本来脸色很差、感觉浑身是刺的大哥哥，看见她之后整个人的气息忽然变得那么温和平静，还用很和善的眼神看着她。

    陆允西几乎是一瞬间就决定了，她伸出小小的手握住面前男孩子的手，发音还有点糊糊地开口问道:“...你  叫什么名字?”

    只见面前的大男孩忽然看着他们交握的手，脸颊和耳根忽然都变得红通通地，听她开口，又把视线对着她：“......我叫小高。”

    其他小朋友都有些惊愕，连他们这些和他朝夕相处的人都很少听见他开口，而且他常常都是面无表情，他们一年听他说最多的大概是:“借过”、“嗯”、“是吗?”......

    然后，陆允西看着他发红的耳根，伸出另一隻手放上去摸了一会儿，摸到心情好了，才又看着他开口:“小高?...小高要不要当哥哥?......我的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