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究倾泻殆尽。
他实在撑不住了。
悲伤严严实实笼罩了他,绝望密不透风倾轧了他,他想尽可能冷静地诉说对解萦的感情,可是眼泪止不住,怎么也止不住。
匍匐的身体愈发蜷缩,他终于崩溃。
一直不知该如何行动的解萦待他安静后,蹲下身,颤抖着双手探了探他的鼻息,擦擦自己眼角的泪水,将轻轻他抱回床上,给他处理身上的伤口。打理好他身上的一切,解萦点了他的穴道,冷静地走出密室,收拾好自己的简单行李,再度回到他的身边。
她在床上为自己开辟了一块小小领域,她躺在他的身边,清醒着,也同样头脑空白着。她不能闭上眼睛,因为闭上眼睛脑海总会浮现以往的吉光片羽,那些她曾经千次万次用来回想的美妙记忆。美好一度因为他的溃逃而变得面部全非,回想起来只有恨,他重新归来,身陷囹圄,往日的记忆却被她束之高阁。
她不需要这些往日的柔情来软化她的报复。
可现在,记忆深处有一双手,拨开了她给自己设下的重重迷障,牵住了迷茫的她。那人的手心粗糙而温暖,她的稚嫩的手掌被他完完全全包裹起来。他领着她。
解萦似乎重新变回了那个敏感尖锐的脆弱女孩,在长安,跌跌撞撞跟在一个成年男人身后,看着周遭影影绰绰的灯火,开始郑重地打量这个拥挤而喧嚣的世界,一切虽然陌生,她却不惧怕,身边有活泼的光明在庇佑着她。
如今她持刀而向光明,毁了记忆里的最后一点温暖。
君不封在昏迷之中仍然不甚安稳,他颤抖着身体,呼吸突然急促,解萦面含苦涩的拥住了他,手掌在他绷紧的后背一遍又一遍的安抚,他不再猛烈颤抖,只是颤着身体,闷声哭泣。
黑暗之中,他看到了什么?
是适才那段噩梦的重现,还是他们暴虐过往里,她的可怖。
哭声清晰地传进她的耳内,解萦没有擦拭自己的泪水,视野朦胧,反而更能看见往日温柔的光,他和她的琐碎,那个男人脸上的喜悦与安定。
她迷恋那样的她,也追逐那样的他。为什么到了最后,塞给他的,只剩下疼。
她最爱他的欢笑,却将它从他身上活活剥离,她欣赏他的痛楚,却在此时明白了何为真正的痛彻心扉,撕心裂肺。
她令他伤透了心。
这一切都是她造得孽。
君不封完全丧失了他的精气神。
翌日他在解萦怀里醒来,两眼空洞。解萦又是欣喜又是卑怯,他却不大能留意到她的微小变化,这一番受难将他这个人彻底抽空,他已经不再对未来有任何期许,他平静地接受解萦对他所做的一切,也不愿去想她背后的意图。
他只是陪伴她的玩偶。
他看清了自己的真正地位,于是也将玩偶做到了极致。
解萦察觉到了大哥的变化,知道自己的那一刀,究竟在他心里,留下了什么。
那一番痛哭,哭尽了他的灵魂,现在留下的只是苟延残喘的驱壳。
她把刀插进了他的心口,亲手泯灭了他的最后一点生机。
她谋杀了他的灵魂。
解萦没有再碰过他。因为他总是困倦,总是疲惫。
手掌的伤口好转,如解萦所想,他的双手没有办法运转自如,拿着瓷碗,也会无端从手上掉落,这个时候他会迅速地趴到地上,不甚灵光地捡着掉落的饭菜,囫囵地往嘴里塞,然后砰砰砰地给她扣头,请求她的原谅。
解萦没有再让他拿过任何东西,她开始给他喂饭吃,然后眼睁睁地看着,他好不容易养回的身体,一点一点消磨下去。
到了年关,他已经苍白瘦弱到与纸片人并无两样。
这时他们已经很少交谈。解萦如他所愿,寸步不离守在他的身边,不大说话,也不对他要求任何事,她沉默地照顾着他的一切,晚上静静地同他躺在一起,有时会抚摸他的身体。她不用再像以往一样给他下药,逼他就范,夜里他很乖,安静地接受她的抚摸,然后在她的怀抱里兀自睡去。
也许对现在的他而言,昏迷远比清醒要幸福的多。
而对她,清醒与昏睡都是煎熬。她频繁做梦,梦里的大哥年轻又欢喜,醒来后,她抚摸着他灰白交杂的发,守着身心枯萎的他,不知自己该怎么拯救,怎么挽回。
她给他熬了无数的汤药,始终不见好,只有面容的日渐消瘦,和喝完药后看她的眼神,像是垂死的人默默凝视着他仅存的微光。
她知道,他陪不了她太久了。
甚至她能做到的,也许只是同他道别。
他们死寂的日常被一个意外所悄然打破。
君不封从头疼欲裂中醒来,解萦苍白着脸坐在他身旁。
他感受到自己头上缠着厚厚的纱布,心存疑窦,轻声问她自己发生了什么事。
解萦本来也没准备藏着掖着,他问,她就如实告诉他。
“你突如其来发疯,不停撞墙……如果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