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为忙碌的考试周已经过去,图书馆里自然也就少见前来自习的学生身影。吴芮文径直走进顶层的通宵自习室,这个钟点,里面不出所料的空无一人,于是她便按照自己以往的习惯,选择了最里面紧贴角落的那个位置。
她的手仍然一片冰凉,就连划开锁屏的动作都变得极为不流畅。她团成一团缩在硬底的靠背椅子上,终于哆哆嗦嗦的打开了自己找到的那个视频资料。
华政杯英语演讲大赛,初赛一共二十位选手,吴芮文没有在选手之中找到他,而是在演讲台旁的竖列席位上找到了吴瑞文的身影——彼时大约是初夏,他穿一件白色衬衫,右手的袖口折起挽到手肘,满头黑发扎成一束马尾,裸露出来的左耳上别着一副绕耳式的麦克风。
他的身旁站着一个穿西装的男人,吴芮文认出那是学生会宣传部的部长邵君梵。她曾看过几场他所主持的大会,也和他在校园里打过几个照面,邵君梵一张脸皮生的好看,为人处世方面又相当游刃有余,自然会给她留下不算太过浅薄的印象。
画面里吴瑞文用手按住麦克风,两个人在角落里低声交谈。
邵君梵点了点头,然后他放开了按住麦克风的左手,转身面朝下方的选手等候席,“现在开始调试音响设备,请各位参赛选手稍作等待。”他的发音很稳,声线又低沉,听上去很像曾经受过播音主持方面的训练。
吴瑞文绕开邵君梵,从他身后走上演讲台。他一手遮挡住面部麦克风,一手扶住放在桌上的鹅颈麦克风,“喂,喂,台下可以听的清楚吗?”调试设备时候的官方话从小到大听过不下几十遍,可是让吴瑞文来说,听在她的耳朵里却好像有了一些不太一样的味道。
邵君梵站在选手席前做出手势,示意设备正常。
吴瑞文立即收声,他松开扶住鹅颈麦克风一侧的手指,自旁边的几级台阶走下演讲台。邵君梵用手指轻压麦克风,与立在一旁的一位老师互相点头示意之后,以平缓音调说道:“设备调试完成,比赛正式开始,请主持人上台。”
一场比赛历时近三个小时,吴芮文什么都没听进去,她只看见吴瑞文坐在旁听席位,他已经摘下耳机和麦克风,偶尔会偏过头来和邵君梵说上几句话。两个人的位置其实并不显眼,但是因为吴芮文的重心偏颇,自然一颦一笑都被捕捉入眼。
“吴先生。”
手机屏幕随着视频的播放结束一同熄灭下去,吴芮文像是极度疲惫一般闭上眼睛。就在下一秒,她把自己的手机连同耳机一起扔了出去,挂耳式的耳机扯到了她的耳廓,可是她已经毫无感觉。
金属外壳的手机“砰”的一声砸在通宵自习室角落的墙壁上面,白粉涂刷过的墙面上出现一个小小的三角形凹陷。吴芮文一言不发的站在那里,眼眸里一片灰暗。
或许是通宵自习室的隔音设施太好,这里面发生的异动竟然没有招来任何一个老师。她自嘲的笑了一声,然后走到那头,捡起躺在地上,屏幕已经四分五裂的手机。
它重启了。
白屏持续了几秒,随后又回到正常的锁屏画面。玻璃屏幕上的裂痕自砸到墙面的那个角落开始,如同一张角度诡异的蛛网一样覆盖在整个屏幕之上,于是整张锁屏图案也被裂痕分割开来,形成了一种相当奇异的被割裂感。
吴芮文重新又缩回那张椅子上面,然后点开微信,在她和吴瑞文的聊天记录里找到唯一的一条音频。
“将我放在你的心上如印记,将我带在你手臂上如戳记,你的爱情坚贞胜过死亡,众水不能熄灭不能淹没。”
这是圣经雅歌章节的第八篇,吴芮文将那一段反反复复听了好几遍。
“我赐你用肉心代替石心,把律法写在你心里,我用水将你洗洁净,你众罪恶我全忘记。因你鞭伤我得医治,你受刑罚我得平安,你受咒诅我得祝福,因你流血我得生命。”
她的手抠进手机屏幕上的玻璃裂痕里,破裂的碎片扎进指腹划开关节,血滴顺着指尖的纹路,宛若一条细细的红色丝线一般流进她的掌心里面。
吴芮文把流血的手指塞进嘴里,浓郁的血腥味让她的大脑有短暂的清醒。她忽然想起自己的手机存储卡里还躺着一个长达数小时的录音文件,她将它找出来点开,然后将耳机重新塞进耳朵里面。
那是她和吴瑞文第一次语音通话的录音文件,音频本身的声音不大,需要开到很大的音量才能够听清楚对话的内容。可是对话的内容在此时于她而言并不重要,于是她将进度条拉到后方,直接跳过了有说话声的那短短一节。
她听到吴瑞文的呼吸声,很轻,但是却也清晰。
她忽然觉得自己好了。
所有的焦躁感如同潮水一般向后褪去。
这一晚吴芮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