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明月（6）

    “你真的帮我抄书了？！”她惊呼道。

    陆舜华毫不羞愧地说：“那是以前，我们现在也是同生共死过，怎么说也是过命的交情，今非昔比！”

    江淮一顿，静静与她对视。

    江淮负手走到窗边，站定后问道：“怎么不上来？”

    阿宋看着她阴沉却灵动的脸，突然间红潮泛滥，冲袭脸颊。他嘴唇蠕动，扭捏地把手抽回来。

    江淮背过她，慢慢走到书几前坐下，陆舜华下意识跟了过去，他坐在书几后盘腿抄书，她就坐在书几前的席子上撑着下巴看他。

   “不要去。”茗儿恨铁不成钢地说，“你难道是个傻子吗！”

    陆舜华在桃花与冷杉之间奔了许久，踩过长长青石板路，终于在亭台楼阁边发现了江淮。

    而且这字还挺眼熟。

    将军府的桃花开得特别好，比上京所有地方的桃花都好看。

    陆舜华眨巴眨巴眼睛，突然间福至心灵，再低头仔细看看内容，抬起头时神情已经满是惊喜。

    风吹起她的头发，露出她光洁的额头和白皙的脖颈。

    陆舜华的目光

    *

    陆舜华坐到书几前的席子上，拿起他方才写的字帖左看右看，“你怎么突然有了写字的兴趣？”

    她捂着脑袋，有些纳闷道：“你没事学我的字干嘛？”

    陆舜华眼睛盯下字帖，又盯着他，答道：“江淮，前几天我和阿紫翻墙出去玩被祖奶奶发现了，她又罚我抄十遍佛经。”

    江淮坐在二楼窗边，凝神低头提笔书写着什么。

    江淮手下的笔顿住。他搁下墨笔，转头向窗外看过去。缤纷桃花飞扬，天是大片留白的水墨画，杏粉衣衫的少女站在树底下，是画里最浓墨重彩的一道。

    说完，他便离开了。

    “说话就说话，姑娘家的没事不要动手动脚……”

    江淮无言地瞥她一眼，喉结上下滚动，道：“郡主以前，可叫我‘混蛋’。”

    这段时间她隔三差五就会来看望他，虽然祖奶奶不乐意，但江淮是为了保护她受伤，也就随她去了。

    陆舜华懒懒地吸口气，鼻间全是桃花清香。

    她站起来，走到窗户边，趴着往外左顾右盼，四下都没有江淮的人影。藏书阁这地方在东院的深处，仆从稀少，周围静谧，像是与世隔绝。

    江淮去了很久，久到陆舜华昏昏欲睡，手撑着脑袋打了个盹儿，一滑被吓醒过来，他还是没有回来。

    “郡主等会就知道了。”

    三个月前他与越人一战，虽然以他的胜利告终，但并非全身而退。江淮受了伤，大部分是皮ro伤，最严重的当属腿上一道，本不过一道血口子，奈何此处本就有旧伤，旧伤处理不当，又添新伤，伤上加伤一时难愈，皇帝表哥听闻此事，下令江淮在家休养，等身ti完全康复了再复职。

    顿了顿，了悟道：“莫不是觉得我的字ti堪比大家，羽林卫大人也折服在我的笔走龙蛇之下了哈哈哈哈。”

    江淮依旧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半晌，他又重新拿起笔，对着佛经誊写，一边写一边说：“‘得寸进尺’四个字，郡主会写吗？”

    陆舜华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八马奔腾屏风处，瘪着嘴嘟囔道：“都跟你还说了几次不要叫我郡主……”

    三个月过去，江淮一直在将军府中休养，皇帝派了御医替他诊治，她也跟着沾了光，吃了好些宫里头的名贵补药。

    江淮抬眸，淡淡地看她一眼。

    “嗯？”

    陆舜华：“……”

    墨笔“啪”地搁下，江淮面无表情地看着陆舜华。

    “郡主。”

    过了会儿，江淮抄完一章，放了笔站起身，低头对陆舜华说：“在这里等我。”

    陆舜华答非所问：“你伤还没好全，不好好休息练字作甚？”

    丢了字帖在书几上，陆舜华几步跑到江淮身前，巴拉巴拉说个没完：“江淮你果真是个君子！你知道吗那天是我累晕了胡言乱语的，本以为你根本没放心上，没想到你伤一好真的帮我抄佛经！江淮我没有看错你，君子一诺言出无悔！当真君子！”

    一枝粗树干半伸进窗里，挡了他大半的身影，她看不清他的神色，干脆抿了抿嘴，挥着手臂道：“江淮——”

    陆舜华拿着字帖的手一顿。再凝神看去，当下一滞，不可以思议地抬头，对上江淮似笑非笑的眼睛。

    “江淮——”

    越看越眼熟。

    她看了眼窗外天色，断定他大概离开了两刻钟。

    陆舜华脑袋前伸，搁在书案上，江淮执笔的手停下，左手摁在佛经蓝色的书封上，问一脸笑意的陆舜华：“做什么？”

    陆舜华问：“你要去做什么？”

    “我看你写的字和我的挺像，不如……”

    一双白色绣花足履噔噔踏上台阶，很快小小的身子就出现在藏书阁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