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以后,史书记载着青霭关一役,史官笔走龙蛇,书写着这场艰难的战役,年轻的将军以少敌多,拼死守住了上京的最后一道防线。
帝昏迷,傀儡流窜,南越频频攻城,骁骑军主帅江淮奋力抗敌,命主将叶姚黄于月光岭夜间凫水而出,带领精锐部队向大臧请求支援,主帅江淮为断后,身受三剑,险些丢了性命。
半月后,大臧援兵已至,傀儡虽多但终究寡不敌众,经过数日血战,南越请来的巫蛊师趁乱出逃,南越节节败退,越帝和越太后被逼至南越皇城,守门不开。
青霭关外,成了真正的尸山血海。
血傀儡、流民、将士的尸体堆积成山,黑压压一片几乎没了落脚之地,空气中有种极其浓郁的血腥味,烈风吹来,半点不能消去味道。
到处都是破碎的尸块,到处都是鲜红发黑的血液。
南越使用傀儡攻城时曾放言,倘若守门不开,便将生擒的剩余俘虏全数丢到绝望崖里,活人祭崖。
不知道如今,绝望崖底下有多少枉死冤魂。
青川河里的血红色,又不知过多少才能彻底涤清。
残阳如血。
兵戈之声如厉鬼,诉说着多少孤魂再也找不到家。
这是最后一场战役了。
在一波又一波的来回攻势下,所有人都已经筋疲力尽,打到现在,这场仗开始的意义在哪里已经无人深究,战马力竭,精锐伤亡,所有的一切都只等着一个结束罢了。
喊杀声已经渐停,江淮抬起头,望着眼前巍峨的南越皇城,它平静地像是在束手就擒。
他等了很久,终于等来了这一天。
可他失去的,却再也没有重来的机会了。
城楼外,大臧与大和的军队逼近,重甲兵先行,他们沉默地看着城门在一次次撞击中渐渐破碎。
一下。
两下。
三下。
“砰——”
南越城破。
身后刀剑声骤响。
史书工整,提笔待写。
离千古留名只差一步。
江淮仰起头,长出一口气。
所有人都在等他下一个命令,可他听不见了,也看不见了。
越来越乱,越来越模糊。
渐渐地,渐渐地,成了模糊的碎影。
是父亲在教育年少的儿子,神情严肃。
“不许哭!男儿有泪不轻弹!”
是妻子在追随离去的丈夫,义无反顾。
“将军!你等等我!你不要丢下我!”
是沉稳的师长在夸赞出色的学生,满含欣赏。
“小少爷将来一定会成长成和将军一样的英雄,到时将军底下有灵也会十分欣慰。”
还有,年轻的皇帝,下了死令要斩杀战俘,被阻止后恼羞成怒。
“朕说杀了他们!你为何阻止!你善待战俘,何人来善待我们!朕不允,朕非要杀了他们不可!你不许再为他们说话!”
最后的最后,凝成一个缩影。
是纷纷扬扬的桃花雨下,一个姑娘轻盈地迈步跳上台阶。
每踏上一级台阶,她就笑着喊一声:
“阿淮。”
“阿淮。”
……
流民和战俘,对史官而言不过匆匆一笔带过,更甚者或许只能在野史里找到他们的存在。
没人知道那些被关在门外的人里,其中也有将军心爱的姑娘。
她身后是敌人的千军万马,前方是死死堵着城门的爱人,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眼睁睁地绝望,眼睁睁看着自己死去。
她死的时候在想些什么?
在恨他吗。
她要对他说的那句没说完的话又是什么呢。
江淮狠狠闭上眼睛。
他想起,皇帝醒来后下的第一道命令。
“传令,进城后不得杀戮……”
他没有说完。
江淮回头去看,目光扫过身后每个大和战士的脸庞。
铠甲上沾满鲜血,风霜打的脸庞满满不甘和愤怒。
双目血红,持刀握剑的手绷起青筋。
江淮的心,突然就生出一股厌倦。
他累了。
有没有哪一刻,他不为理想活着,不为大义活着,不为忠诚活着。
而是作为他自己,或者说,作为一个姑娘的心上人活着。
越族杀了他们那么多同胞,凭什么!凭什么能得到善待!
天道轮回,不是这么个轮回的道理。
“锃——”
利剑出鞘,冰冷的刀锋在耀眼的阳光下闪出雪光。
“传我令——”
去他妈的仁慈,
欠他的,一个一个,统统都不要放过
他要他们——
血、债、血、偿!
“屠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