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夏会这么问,就说明江家没有把这件事公开,卢景州不傻,不会在原有的陷阱上一跳再跳。
“你看过这些微不足道的新闻报道吗?卢景州?”江夏问他,“连名字都不会有。”
因为江浔是在和自己通话之后才失足落海,加上有手链和目击者,那时候的江夏不疑有他,再后来忙于寻找江浔的踪影,因为发现尸体而崩溃陷入精神妄想,她一直没有真的好好思考过那之前发生的事与他的死是否相关。直到她这一次彻底清醒,她才有机会去细想。
江夏仿佛看见了那一刻,他身后不远处的人面露狰狞。
前方是宛若无尽的山麓,而另一侧是黑黢黢的海,车大灯照亮一小片公路,两旁的风景不停向后掠过。
卢景州自认并不是轻易就会败阵的人,刚才只是他醉了,他说了让人误会的错话。
江浔不会骗她。
然后他似乎看到了,看到了崖边树梢上的那条手链。
可是被撞击和喜悦冲昏头脑的少年,浑然不觉。
声线宛若云朵浮在半空,轻若无物,又高高在上。
想要触碰,想要,把他握进手中。
江浔的手机也许背扣在地上,也许掉在了某个角落,站着的男人扯下了江浔的手链朝海湾扔去,随即转身不知所踪,几分钟后,江浔才渐渐转醒,地面摩擦作响,手机里再度叫起他的名字,他才捡起了手机与她交谈。
“7月30日17时21分许,有群众报警称在沂海绥里海滩发现一具男尸,后经警方及其家属确认,死者系上月25日在鲸鱼湾风动崖海域落海失踪的19岁青年江某。”
“他其实什么都没跟我说。”
不知何时,他身后出现了一抹黑影——几分钟前离去男人折返回来,为了什么呢?江夏也不知道,至少在结果呈现的那一刻之前,她不知道原因。
“所有新闻稿都一样,这条报道会出现民生版块最不起眼的小角落,连网站都是至少叁级页面往下,因为它太无趣了,每天都有那么多人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死掉,根本没有人会在乎一场稀松平常的死亡。”
“……新闻?”
“我知道你很痛苦……江夏。”卢景州这么说,却把头偏向了窗外,沉思了许久,玻璃窗后的黑瞳中不见一丝怜悯:“是,我见过他,是他约我出来,我打了他,是他先对我下了重手,但我没有杀他——他的死与我无关。”
没有人知道她这一刻内心里在想什么,又或者,她什么都没想。
每说一个字,都像用荆棘在心脏上鞭笞。
她记得江浔在她的逼问下承认自己昏过去了,风动崖彼时僻静无人,那么几分钟前的脚步声就不会是他。
他说:[我才不会后悔。]
江夏站在风动崖上,望着少年扶着栏杆的侧影,忍不住缓缓抬起手,向着那一抹虚无的轮廓伸去。
江夏似真似
她嘴角上扬的角度越轻柔,她的笑越渗人,余光微微瞟了过来,顺着卢景州的方向落下一瞥。
那时候的少年刚从昏迷中苏醒,身体不适的他只能攀着栏杆缓一缓,他依然在笑,因为电话那一端的人让他沉浸在喜悦里。
少年弯下腰去捡拾那一串手链。
“果然,那天是你。”江夏一句话,车窗后的卢景州微微一怔。
但有一点也没有人会去怀疑,只有至深的痛苦,才能让人把这不带任何感情的一字一句,记忆得刻骨铭心。
不要。
他说:[那也是我心甘情愿,姐姐。]
车内一片缄默。
“你知道我在乎你。”他仰头叹了口气,“就算去国外交换留学一年,我还是会默默关注你,人命那么大的事,就算身边亲友不知道细节,新闻也会多少有报道,这个时代能瞒得住什么?”
漠然的面孔上,没有让人看出半分动摇。
但是江夏的嘴角,再一次勾起了几不可察的弧。
握住方向盘的手越攥越紧:“在他尸体被找到的前一周,家里收到了他的大学录取通知书。”
“他其实才18岁。”江夏说,“他的生日在12月,那年的生日都还没过。”
“可是……”江夏眼前模糊,却被她狠狠咬住牙关止住了,轻声道:“我在乎。”
从电话接通的那一刻起,电流那一端就只有呼呼的风声,中间一度有人走过,鞋面和砂砾细微摩擦,因为她太过担心,所以一直都在听,也在那个声音响起的时刻呼唤过江浔。
她一个字,一个字,原封不动地,不带任何感情地将报道复述了一遍。
脑中浮现起画面,江夏仿佛置身风动石边,眼前两个男人,一个站着,一个晕厥在地。
[倒是你,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我认真起来可以烦得你一辈子都甩不掉,反正你本来也甩不掉,我可是你弟弟。]
他说:[我可以学,之前家务分工不是说过了吗,做饭洗碗都包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