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兰泽笑了笑,问道:“原来学会说谎就是长大了吗?”
季休明的声音被寒风模模糊糊地吹了过来:“小时候我和他在落霞谷中常去河边玩耍,打水漂他最厉害,可论起水性,他不如我。”
也许没用多久,因为他刚刚割断了几根绳钩几簇水草;也许过了很久,因为他已近极限,意识逐渐昏沉了。季休明再伸手去抓捞,手臂上竟也传来了一股拉扯的巨力,他环顾周遭,才发现不知何时自己也被卷入了其中,他挣力向上游去,结果反被扯了回来,湖水呛进了喉咙,他登时窒息,努力睁眼去瞧,只瞧见摇晃的人影。
他很相信义父,于是闭上眼睛,安心睡去了。
季休明似乎没料到他会这么问,沉默了半晌,声音才从面具下闷闷地传出:“你还……关心我啊?”
江兰泽想,总该说些什么告别,可还没等他筹措出一句话,不远处突然传来了一阵破碎声响,江兰泽心头一跳,连忙循声跑去,季休明跟在他的身后,两人迅速穿过树林,疾奔到了湖畔,一眼望见江离跌落水中,而宁钰浑身是血地爬到对面的岸上,一瘸一拐地往积雪覆盖的树林深处走去。
“……”季休明猛地抽了口气,仰头望向灰沉沉的苍穹,肩膀仿佛被风吹得微微颤抖起来。
江兰泽回头匆匆瞥了一眼,不禁呆住了,脚步也跟着一缓。
季休明回过神,摇了摇头:“不,我从没考虑过。”
义父用仅有的左手揉了揉他的脑袋,温和道:“云若去给你煎药了,睡吧,醒来后病就会好了。”
宁钰面如金纸,走得越来越艰
“我和你这么熟悉,哪怕第一眼认不出来,可到了这会儿,怎么也不会猜错了。”
季休明道:“我知道,但这不是你的错。”
“不能告诉我吗?”江兰泽道。
这就两厢静默,彻底无话了。
“……”
“平川镇那次之后,我就再也没有听到过你的消息了。”江兰泽道。
冰冷的湖水将他吞没,刹那间如同无数根针扎在了身上,他屏住了喉头的一口气,睁开眼睛,朝湖心阴影中的那人奋力游了过去。
季休明闻言,跟着也笑了一声:“也许吧。”
“……”
在意识即将被黑暗吞没的最后一瞬,江离忽而浑身一轻,他神智尚未归位,求生的本能已让身体游动了起来,卷在他身上的绳钩水草脱离开来,他破出水面,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空气,才终于清醒了些。
江兰泽的话说完了,陪他默然站着,落雪缓缓地覆在他们的肩头发上,一片片绒绒的白。
.
待游近了湖心那片水草绳钩,挥剑欲斩之时,季休明才意识到了在水中的吃力,他不得不避开正在挣扎的江离,潜到下方,紧抓住一把滑溜溜的绳草,用剑一点点地割开。
“这之后你打算去哪儿?”
季休明没了法子,只得用尽最后的力气横剑一挥,而后长剑脱手悠悠沉底,他甚至不知道是否割断了什么,因为他视野里只剩一片黑暗。
季休明笑了一声:“你是想问我怎么投靠了魔教的?”
话音未落,季休明纵身跃起,踏过湖中一块浮冰,如一尾灵巧的鱼,翻身扎入了湖中。
良久,季休明才再度开口,声音低哑地感慨:“你方才支开江怀阳他们的话说得很好,模样也有气势,兰泽,你长大了。”
江离用力晃了晃头,往水底看去,可除了漂浮不定的水草阴影,什么也看不清楚。他转而看向岸上,宁钰的身影渐已缩成了一个小点,但拖在雪地上的血迹是鲜明夺目的。江离咬紧不断打颤的牙关,竭力游到了岸上,水淋淋地站起身,摸了摸最后时刻被他插在腰间的青霜剑,沿着长长的血迹踉跄赶上。
他的宽袍被寒风吹得鼓起,无悲无喜的面具遮住了面容,看不出情绪,可江兰泽瞧着,总觉得他很可怜,于是问道:“你这些日子过得好吗?”
江兰泽不知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转而道:“前些日子擂台比武我输了,归云山庄现在不再是天下第一了。”
如万物起始一般的寂静。
季休明眼也不眨地盯着湖心,忽而抬手摘下了面具,他面容沧桑了些许,但仍是那个俊朗的青年。
他一时觉得很冷,一时又觉得极热,反反复复,才终于迷迷糊糊地记起了,是了,他刚被义父从雪地里捡了回来,正在发着高热。他勉强将眼睁开了一条缝,看到只有义父坐在床畔,心里说不出的低落,忍不住问道:“云若在哪里啊……?”
冰面上的裂纹仍在向四周蔓延,露出的幽深湖水仿佛正在裂开的漆黑深渊,正中水花激烈翻腾,却迟迟不见江离浮上来。
江兰泽看着他:“那次落败后,我常听江怀阳他们说,倘若你还在山庄就好了,你一定能够胜过那些人,守住归云的声名。”
“糟了,下面好像有东西!”江兰泽拔腿就跑,“我去叫人来帮忙,季师兄,你在湖边盯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