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这里的生活熟悉起来。
这时候生活过分美好,她每天回到张泽租下的公寓里,都能闻到饭菜的香味。
他们在屋檐下接吻,不必顾忌被人看到。
于程飞往往不知什么时候突然冒出来,“富二代就是好。”张泽说,“机票跟他妈不要钱似的。”
于程飞刷拉一开纸扇遮着半张脸笑:“为了见我们霈霈,钱算什么。”
他们叁个租车去沙滩玩,于程飞不太喜欢水,只在遮阳伞下头嘬饮料;兄妹俩踩着浪花给未来要领养的孩子取名字。
也有不愉快的事,但在巨大的幸福洪流里,这些都不算什么。
张霈顺利毕了业,升入大学;张泽大学毕业后在一个金融机构工作。
张泽一找到正职工作,两个人的生活质量就提高了许多,最起码不用每周盯着超市的打折半成品了。
他们整租了一栋小别墅,还买了一只狗。
“等你毕业,我们就可以付首付了。”张泽把飞盘扔出去,半大金毛犬扑棱着耳朵去追。
张霈眯着眼睛看天,这一年她二十一岁。
事情在他们爬山那天开始不对劲,张霈总觉得两条腿有点涨,最近总是胸闷,走不了两步就嘴唇发白,呼吸都困难。
回家后脱鞋有点费力,这才发现脚和腿都肿了,整个人也非常乏力。腿上轻轻一摁就一个深坑,张泽问疼吗,她说不疼。
张泽腾地立起来:“千万别是怀孕。”
但每次措施都做得很好啊。
张泽同事的弟弟在私人医院工作,立即帮他们联系了医生,第二天就去医院做了检查,检查结果在叁天之后拿到手了。
是心力衰竭。
医生是个虔诚的教徒,他不无悲悯地表示,病情已经到了恶化阶段,他愿意带领团队尽全力医治,但是,
“剩下的只能交给上帝。”
他们每年都会做一次全身体检,心衰又是慢发性疾病,怎么会突然间冒出来?
张霈觉得或许是这家医院误诊了,又联系同学介绍了另一家医院,又做了一次检查。
还是心衰,医生做出了同样的诊断。
并且,检查结果来看,她的肾脏也在渐渐坏死。
一切只发生在短短一周内,于程飞听到消息后轻飘飘地说:“我建议你们回国去治,医生我可以帮忙联系。”
可回国太颠簸,张泽正要给于程飞打电话借他的私人飞机时,张霈说:“哥,别折腾了。”
就这一周之内,她在前两天全身快速水肿,有很快消瘦下去,头发一把一把地掉,吃不下任何东西。
连金发碧眼的护士都忍不住说一句“可怜的女孩”。
他们心知肚明,她很难活下来了。
于程飞来看她,他问,霈霈,你想去看雪山吗?
雪山…
雪山啊。
雪山。
她为什么总是想看雪山呢?
她就在那晚合上眼睛,骨灰盒送回了国内。
张泽挨了打,爸给了他一巴掌,说他没照顾好霈霈。
张霈——真实的活着的张霈,就站在他一步之遥的地方,听见他轻轻说:“我会让霈霈活过来的。”
张霈想阻止他,但警告框再次弹出来。
她不知道张泽想干什么,但她总觉得不安。
因为送回国内的骨灰盒里,放着的是草木灰,张霈真正的尸体被冷冻在某试验机构地下室里。
张泽几乎将一半财产捐给了机构,自己则重回大学攻读医学,读完博士之后,他接管了机构实验室。
于程飞坠机去世了。
接下来是连续不断的实验,年轻时的运气和勇气似乎还没有完全消失,张泽将机构经营得很好。
一些解剖实验面对贵族和上流阶级开放——有些人确实存在这种癖好。另外一些脏事也在这里处理。
这样,张泽能够获得法律上和经济上的支持——进行人体生命研究。以及源源不断的新鲜尸体。
张泽七十二岁生日的时候走进实验室,今天他要独自、亲手给冷冻了几十年的尸体做一次手术。
一次注定失败的手术。
这次连记录相机都没开,尸体解冻之后,他闭了闭眼,拿起了手术刀。
这几十年,他跟家人断绝了关系,他践踏了道德的底线,他做了一切努力——只为一个微乎其微的可能性。
同时还是为了逃避。
假如那些梦境、幻觉是真实存在的话……
他拿起手术刀。
六个小时之后,手术结束了,实验室爆发出一声长长的哭嚎。
第二天,研究员们照例进行盘点时,有个新员工惊慌失措地报告,说他们的老板躺在冰柜里。
那之前,冰柜里的尸体呢?
他们看向已经死去、但依然睁着眼的老板的血淋淋的嘴唇下巴,和大如孕肚的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