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毕竟是个穿越人士,结果庸庸碌碌了十余年。王朝更迭的时候,她不会锻冶更强的武器也没有战地医生的本领;天下初定的时候,她不懂如何搞粮食增产恢复经济。如让她经商,她拿不出什么特别的秘方,就算搞点营销噱头,也终将不能长久,或者说于民生没什么真正贡献。
而且事实上她也意识到,即使自己是个最实用的工科生,在这些情境下也不会好更多了。最简单的例子,她还原一道菜,都无限难关无法克服呢。
如果说天工院是她正视了天下力,教她忽然有了希望与天光。那么重回马上,便是她正视自己的机缘。因为正视,才让那些妄自菲薄成了无根浮萍,只要她轻轻踩碾,就将成为最无足轻重的尘泥。这不是说她觉得自己现在有多么强,但至少,她相信自己能做到一些事。
所以她基于自己的判断与意愿回应姚诚思:“那我就直接问你吧,你和姚广孝到底是怎么回事?”
姚诚思脸色没有太大变化,似乎蓝蔚刚来的时候她精神也最薄弱,现在她有种整体尘埃落定的平静,稍带一点点失去希望的死气,却又显得更能承担眼下的职责了。
“咳,臣下这点小事啊,本不该烦扰殿下。”姚诚思笑了笑,她说起话来,死气好像就散开许多,“哎呀,怎么说呢,嗯......他是我小叔嘛,但也是我师父。他精通三教,还懂军事,想要的也就是传统匡扶天下事了拂衣那一类,几年前他去过一次僧录司了,也没有谋得僧职,相比来说我这个徒弟倒是宦途顺风顺水得多吧。”
蓝蔚想,姚诚思其实也没那么顺风顺水,勋贵圈还好说点,但她是和传统儒士一起科举晋身,以女子身份在那个圈子的压力也是很大的。
“后来我外放,他还呆在京城,说天命在燕京,我想的是当然了,陛下和殿下都在的地方,难道天命还可能旁落吗?”姚诚思没得到蓝蔚的回复,就给了一个“怎么不回答”的眼神。
蓝蔚冷不丁被抛了个问题,却难以即刻给出答案,她自己三观是科学那套,除了堂哥蓝玉喜欢找方士各种望气在出征前占卜吉凶,大环境也对怪力乱神敬而远之,可是非要说的话,姚广孝的话至少曾经在历史上因他奉助朱棣靖难的成功,灵验过一次。
“你现在说出来,怕他不是这么觉得。”
“也不是这么说......好吧,这都是我的猜测,他只想找一个可以帮他护教反排佛的靠山——振佛,现在大家都不爱去和尚庙里,没什么香火,你知道,陛下和殿下都是不信教的。我想他只能忽悠透了哪个郡王郡主,等到郡王郡主去封地跟着走,或许能留下那一地的佛脉;要么他就想以功相挟,那还有什么功大过从龙呢?我看,他的偶像是刘秉忠。”
可是他现在勾结的是胡惟庸,蓝蔚想,但姚诚思好像并不清楚的样子。
“那我该怎么权衡忠孝?”姚诚思又给了问句,但这次她不需要答案,“我跟他说,徒弟是半子呀,我会尽我私人所能帮他实现抱负,请他等一等。他却说,他命中的继子会出现在甲申年的苏州西城门。”
“我与他是师徒,我感激他教我识文断字,毕竟我家世代行医,医术嘛大多传男不传女,本来我想要识得几个字或许还得等家人安排嫁一个名医丈夫,再看他是否开明让我帮他拾捡药材,那又怎么能穿上现在的红袍肩担着千万百姓的生计呢?”
在姚诚思的描述里,姚广孝作为小叔兼师父,很有当代那种家族中叛逆的不婚女强人阿姨,为外甥女撑起一把理解包容庇护大伞的感觉。但蓝蔚很快敏锐意识到了区别,姚广孝毕竟不是真正的“阿姨”,他并不对姚诚思面对的困境感同身受。
现在的姚诚思也说:“有时我怀疑,对他来说,一切只是顺应他算出来的‘命’。”
“为僧者,与家绝”,姚诚思说她其实记得姚广孝说过这样的话,但她以为他和自己是一边的,却没有想到自己可能也属于那个被“绝”的部分。姚诚思现在想,他眼里姚诚思的父亲哥哥都疏懒文化、生性愚钝,所以把他们拒之门外;他看出姚诚思有堪得重用的材质,所以碰上了就捡出来教一教;命中的继子要到一年十三年还是二十五年以后去苏州西城门遇见,那就等那时再添点亲缘。
“所以我这么说不知道你能不能相信,蓝蔚,有这样的前提,我一定选择的殿下。这样说在儒家里当然冒犯,但反正也不是儒家让我这个女人登上的政治舞台,所以我就说了,在我心中,殿下和我有同样抱负是我的同道,又是提携我的人,哎呀我感觉我说不明白,但你就算是姚广孝于我有三分父恩,殿下是五分挚友五分君恩,孰轻孰重不言而喻吧。”
“没事,我明白。”蓝蔚想,她很能理解的,尤其见过真定府那个被肆意打骂的小媳妇后,她愈发觉得,对于满朝女官来说,郭天惠、长宁帝和谢祯有多么重要。郭天惠是开创人和一切的因,长宁帝是用爱维持现有政策的权力执行,而谢祯,是象征的旗帜和未来的领袖。又因为女官多与谢祯同性同龄同行,自然更加珍重。
她信姚诚思的心,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