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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药谷深处不闻虫鸟,草木葱郁,障蔽天光,四围景致蒙上厚重阴冷,谈兴遂淡。梓虚替谢拾拉开斜出枝条,驾轻就熟拐过逶迤林径,岔路渐多,谢拾紧随其后才不致失却他的行踪。

    此行在一处岩穴前告一段落,已不知距药谷谷口几何;岩穴窈窕,亦不能度深广几何。

    梓虚运作机杼,穴内相应回荡隆隆闷响,淡淡腥臭勾起令谢拾不快的回忆。他递给她一只手,身后是昏冥无底的入口:“内有机括。”

    敢情他每日拘限挤出的字数,方才说得多,这会儿连解释都给克扣了。

    谢拾读懂隐语,伸出手来。梓虚予她一个小药包,留有空隙地圈住这纤细易折的腕子,又觉欠妥,稍稍回缩合紧,成了两指虚按的姿势,很有君子之风地牵她进去。

    甬道幽深漫长,侧壁每隔三丈镶着一青铜灯盏,爇的约莫是人鱼膏。越往里行,腥臭越浓,催人作呕,谢拾嗅嗅药包才好受些。

    梓虚惜字如金:“记路。”

    他用不着提醒。谢拾闯过的龙潭虎穴不知凡几,记路自不在话下,但她拿捏不定他叫她记忆的用意。

    昏径渐趋狭隘,谢拾一壁记他步法,一壁估计脚程。半盏茶许,梓虚在两分岔道前取左道,甫迫近,累年蓄积的血腥决堤般浇灌而来,熏得人头晕目眩。谢家百来口人,谢拾挨个杀了,这气味刻在她身体里,却也不及这里浓烈。

    梓虚松手:“到了。”

    谢拾倾身看清里边情形,倒抽凉气。

    道路尽头走来两人,皆作药师打扮,行礼道:“教王万福。”

    “今日如何?”

    “五人身故,三人尚存,教王的法子略见成效了。只有一事不便,药人屈指可数,只怕……”

    “南云五姓同室操戈,无暇他顾。时不我待,可用之人越多越好。”梓虚漠然道,“死者归葬,择两人带至石室。”

    “敬受命。”

    两人走后梓虚未作其他安排,谢拾循甬道走了十几步,柔润嗓音在腥味中发沉:“我早听说汩溪一带常有百姓走失,原来……都是被扣在了这儿。”

    窟穴的这处被改造为两列囚室,男女分处。牢内搁有盛脱粟残羹的瓢盆,盆边卧数只虫豸,关住的人蜷缩里侧,凑近方能察之。两边的人加起来一十有余,最幼弱的约莫五六岁,年长者约逾花甲。为保药人经用,衣食供给一概不缺,而他们多半料着即将到来厄运,麻木露着张张死气沉沉的脸。一个少女手脚并用爬回角落,揽紧幼童抖索成一团虾子,勒得孩子快背过气去。

    谢拾叩叩栅栏,弯下腰抛进随身用的帕子,面无怜悯地折回原处。

    那吓傻的姑娘捱磨些功夫,踯躅地拎起帕子边角,先给孩子拭面,再收拾自个,瞳子还是木呆呆的。她算好命——当年关押于刑堂的谢拾可没人管她是否有碍观瞻。有时脏乱不堪,她都想生撕了自己,后来无论去哪儿都携着巾帕——死是逃不脱的,好歹死得体面。

    梓虚在右岔道的石室。

    石室简陋逼仄,正中厝两方石床,边角充塞各式各样的瓦罐,几只毒物还在这弹丸地闲逛,虫影蝎声往往而是。

    石床载着两具傀儡般的躯壳,梓虚把按脉息,她想也只能探出个“朝不保夕”的结果,却听他道:“借剑一用。”

    谢拾奉剑,梓虚刺击其中一人臂膀,顿时黑血流溢。他留心血液色泽,飞快屈指结印,口述密文,数条朱红光丝悬空将伤者与另一人相系。红丝初细若纤介,后数缕合为一股,数股再聚为一束,粗如掌宽。两人周身浮现与阿茴一般的藤状纹路,令谢拾无法言语。

    梓虚心无杂念诵咒,先前气若游丝的伤者在咒术下竟焕发生机,脉象越发平稳,另一人却抽搐不已,如置身地狱。

    咒词念毕,红丝光芒大作,整间石室如浸泡于血海之中。红光退散,再观药人,皮肉焦烂,干尸两具。

    覆乾坤,掌命簿,一刹佛厉,一念死生。

    梓虚骤然力竭,未再强撑,依靠谢拾扶持调息。

    “这便是你想要知道的。看过之后……仍觉得时机合宜?”

    谢拾答非所问:“浊气太重,出去再说。”

    她引着比耄耋老叟还不如的教王原路返回,未触动一处机关,走出山谷时日既西斜。

    重回人世深吸几口清爽气,谢拾才缓缓道:“只要我想知道,什么时候都很合宜。”口吻几近是骄慢了,“好不容易得你首肯,我怎会舍得半途而废?”

    梓虚背靠山壁,半面被丹霞映得莹若水玉,可谢拾仍觉得猜不透他。

    “那如你所愿。”他不是没摸透她的脾性,只是习惯于留些余地,可于她却成了彻头彻尾的多此一举。“下述之事休与人言,务必牢记。”

    “昔者,巫苗两族合居于南疆。巫人工巫咒,苗人善蛊毒,各安其业,互不相侵。变故发于百年前……当时的苗王意在一统南疆,继并中原,迫使巫人为之驱驰。欲所以生,患所以养。巫人不从,苗王一怒,伏尸千百,未料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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