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陆遥左右对照铜镜，觉得今天的辫子绑的不十分好看。她试着把辫子拆下来，可不知怎么搞的，发丝反而纠结到一起。用力拽一下，指甲刮到头发，一下疼的眼泪都下来了。

    陆遥把铜镜往桌上一摔，经由肺腑发出一声大喊：

    “爹！！！！！”

    她人小，声音却极嘹亮，方圆十里的蝈蝈都被震晕了。正在洗衣服的陆衣锦听到这夺命狂嚎，堵着耳朵走进门：“……听到了听到了，就知道喊爹，你怎么不喊你妈！”

    “爹！！！！！！！”

    “行了行了行了，什么事啊——别叫了！”

    陆遥看到招之即来的陆衣锦，心满意足的跳下凳子，几步跑过去抱住他的腰，赖乎乎贴在他身上，像个小挂件。

    她抬脸看向他，眼泪说来就来：“……爹……我的小辫子欺负我！”

    陆衣锦看着女儿挂着泪水的小脸，忍不住叹了口气，给她擦了擦眼泪：“……大小姐，今天钦点什么款式啊？”

    陆遥的心中早有决断，当下止住哭声：“五股揪心式。”——这些花样都是她设计提出的，能不能扎出来不管，反正陆衣锦负责实施。

    陆衣锦倒了两铜钱大小的桂花发油在手心，双手搓匀，细细梳理闺女纠缠的头发。她的头发又长长了，仿佛就在不久之前，一铜钱的发油就够，现下却要双倍了。

    头发长了，个子也高了，模样也有点从小屁孩往少女那个方向发展了。陆衣锦梳着头发，无意间瞥到铜镜里女儿的脸，手不自觉顿了一下。

    明明月子里眉眼还有点自己的影子，现在乍一看怎么跟个翻版小李沛似的。

    闺女容貌不像他本来是值得高兴的，真要像了他，将来找对象可能多少有点困难——可这是有女儿之前他的想法。等小陆遥真的生出来，他真的成了女孩的爹，心境可是大不一样了。女儿十二岁了，头发越来越长，人出落的越来越漂亮，自己还能给她梳几年小辫子？再过不久，她恐怕就要和她那个不省心的妈一样，自作主张出门闯荡，然后就认识一车一车的坏小子，然后就要成亲，然后她也会有孩子，到时候恐怕一个月也想不起来这个爹几次了。

    想到陆遥身着嫁衣二拜高堂的场面，陆衣锦眼睛一热，眼泪竟然差点掉下来。

    不行，她不能嫁人！

    偏偏比起一般小姑娘，陆遥是非常极其以及特别的不省心。这小丫头还没学会说话已经会飞眼，家里没人教她，自学成才。能下地会走路之后更是不得了，好像都不太会正眼看人，交谈的时候一个劲冲对方抛媚眼，每每上街都把一堆小男孩迷的五迷三道，有几次人家孩子差点跟到他们家里来。

    陆遥是陆衣锦和李沛的第二个孩子，老大洛天赐和同龄孩子比起来颇为早熟，令他误会了当爹的难度。直到这个女儿出生他才晓得厉害，只觉得这些年操心操的人都老了。

    “爹，我不要披下来，你给我扎成两个小揪揪，辫子尾巴要围成爱心的形状。”

    陆衣锦抬手拍了一下她的头：“毛病不少，肯给你扎就不错了！”嘴上这么说，手指还是老老实实操作起来。

    陆遥两腿在凳子下晃荡，看到镜子里的成果，露出一个首肯的表情。

    陆衣锦哭笑不得。小小年纪，对穿衣打扮倒是非常精通。他跟李沛都没这样啊……他随口自语道：“这么臭美，不知道随谁了……”

    “外甥随舅了呗，娘不是说我有个很能臭美的三舅舅……爹，怎么停了？”

    陆衣锦半天才回过神来，嘴角不自觉挂上一个微笑：“你那个舅舅确实了得，你爹我这辈子没见过臭美成那样的。他那衣柜，除了白色一件别的衣服都没有……”

    “啊？都是白色，那不是很容易脏”

    “可不呗，每次洗衣服都要洗半天。不过你三舅舅长的帅，比你爹多少强一点点，穿白色确实好看……”

    时值初夏，百花盛开。鸟鸣从窗户传进这间安静的小房间。房内的父女一边梳着头发，一边闲聊着过去的家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