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喂养

    【4】

    我从杨戬怀中小心翼翼地接过那一捧瑶草花，将自己的双臂重叠进他结实有力的臂弯里。肌肤在隔着衣料摩擦，我都能够感受到他臂上鼓鼓的肌肉和炽热坚硬的胸膛。

    瑶草花柔软的茎叶将我和他之间的空隙填得满满，咫尺间，我只觉自己被清香扑了满怀。望着他那双真挚明澈的眼睛，胸中也诞生出浓郁的欢喜。

    煞风景的是这时阁中忽然此起彼伏地响起了小妖精们起哄的声音。那音调各个一波三折的，其中两只最好兴风作浪的乌鸦精粗噶的嗓音混在里面，尤其容易辨识。

    我暗暗咬牙，心道看来我这掌柜素日待你们还是太宽容了些，改日需得寻个由头，也叫你们尝尝被克扣薪资的人间疾苦是个怎样滋味。顺带的，就先由那两只乌鸦精来博个头彩吧。

    心中百转千回一番，我捧着满怀香花抬起脸，方才发现杨戬不知何时地侧过了半边脸。他把唇紧抿着，弯弯的眼里正藏着一个不易察觉的狡黠微笑。

    原来这家伙根本就是在故意当着我下属的面寻我开心！

    我装腔作势地睨他一眼，他眼神却愈发无辜，倒像是我欺负了他一样。

    这坏心眼的小狗！居然还学会恃宠而骄了吗。

    我把那捧瑶草花搁在柜台上，再拍拍手，示意乱纷纷的小妖们安静下来。

    我和木二先生，呃

    这一停顿，阁里上上下下几十只妖精便紧盯着我，眼珠溜圆双耳直竖，期盼着我能说出点什么惊世骇俗的八卦实锤来。

    左右大家都已经看出了些端倪，我便也懒得再去思索职场威信这回事，索性闭一闭眼，破罐子破摔道，我们两个要单独说会儿话，你们也莫要不识趣了。今日就提前打烊吧。大家把各自的份例领了，早些回去休息。

    说罢，我从账册堆里拣出记录薪资明细的账单，将它一折，挟着瑶草清幽的香气向高高的天花板上掷去。

    与此同时便有一吊吊铜钱自天花板上下坠垂落，转眼在厅内挂了个琳琅满目，像风铃似的晃荡作响。

    小妖怪们再一次地欢腾轰动起来，纷纷七手八脚地摘下属于自己的一贯钱，喜滋滋地离去了。

    这时我再看杨戬，发现他那双平素神情淡然的眼里此刻倒映的全是铜板灿然的光亮，就连总是半遮瞳仁的眼帘都多掀起来了一截哦，莫非这就是所谓的见钱眼开？

    转眼间偌大的天鲲阁里就只剩下了我们两人。我把那一捧瑶草花好好地安置进柜台里侧的一只白釉广口花瓶里，又撩了些水珠撒上花瓣，宁神的幽香就在店堂里缓缓逸散开来。

    这期间杨戬一直安静地倚在柜上，用那双雾蒙蒙的眼睛默然地望着我的动作，就好像一只凝睇着主人的忠实小狗。

    你今天怎么这样有心？瑶草花很漂亮，谢谢你。

    其实只是寻个由头来见你罢了。他抛出意料之外的直球。

    我还当他这条在男女之事上笨拙至极的小狗是一夜之间开了窍，一时间望着他，都觉得他眼中似有深情款款、万般缱绻。刚要觉得欣喜，却没料到他又紧跟上了这样一句。

    说来挺不好意思的我们船上，已经两天没开过锅啦。

    说着，他用指腹蹭蹭高挺的鼻梁，眼神飘忽，面色羞赧。头巾底下有两绺碎发散落下来，更衬得他可怜见儿的。

    我不禁叹了一口气，为的是怜悯。然而怜的却不是眼前这个昔日风光无两如今却揭不开锅的落魄神仙，而是只要一看见这张流露出脆弱之色的漂亮脸蛋，胸中便油然生出强烈的想要爱护他的冲动的我自己。

    走吧，到方外仙域的食肆去。我请你。

    杨戬那双迷蒙的眼便立时清亮了，好似拨开云雾的青天。

    当真吗？他问。

    区区一顿饭而已，千真万确。

    我强忍着伸手去揉他那头看着就十分柔软好摸的黑发的冲动，一不留神便夸下了海口。

    我说:你都已经是我杨缪的人了，怎么就不能阔气些？就是你想要食神伊挚的空桑食肆，我也能整个儿买下来给你。

    杨戬的眼珠霎时就更明亮了。他又凑近我一步，开始极尽体贴乖驯地为我捶背捏肩。那力道掌控得刚好，我靠在椅背上，舒服地都要眯起了眼。

    这时又听得他说，那我能把我船上的兄弟们也带上吗？他们也两天没开过荤了。哦，还有一条狗。

    怎么还越来越得寸进尺了？

    我见他嘴角又在窃窃地勾着得逞的笑意，知道自己落了圈套，却也生不出半分气恼的情绪，反而还要觉得他分外可爱。或许是那束瑶草花的香气实在弥留幽远，我胸中的蝴蝶又在振动着它们温暖闪光的羽翼。

    罢了罢了，就当我是豢养了一条坏心眼的小狗吧，我想。毕竟他是这样难得的漂亮又乖驯，就是多纵容他一下又有何妨呢？

    那你是想去宴仙坛，还是食神伊挚名下的空桑小馆？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