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小屁孩
1小屁孩
水湖社区种了很多香樟树。
水城的夏天天气炎热,蝉鸣声重。从成片的香樟树下路过时,稀疏的光影带着蝉叫一齐向人的头顶砸下来,但凡有点好心情,也全被这雀喧鸠聚破坏了。
杨蔓摘了头顶上的棒球帽,擦了擦额角上的汗,身后的徐玉玉边擦桌子边喊她:过来这里吹吹空调吧,现在反正没什么人。
杨蔓应了一声,转身往店里更深处走。
站在空调出风口,凉爽的风扑面而来。杨蔓闭上眼睛,在点单台热得通红的脸颊一时半会仍降不下来温。徐玉玉用手肘戳戳她的背,问她:你明天要回老家?
杨蔓点头,明天请了一天假。
你真打算把那小子接过来啊?无痛当妈?徐玉玉擦完了这麻雀大小的奶茶店里唯二的桌子,站在她身后也吹空调。
杨蔓没说话。
要我说,你老家那群人也没几个好的吧?现在出了事倒想起来你这个侄女了?当年是怎么对你的?自己心里没数吗?
你当初家里出那么大的事的时候,他们也没一个人帮过你啊!这不是狼心狗肺是什么?现在又想把你叫回去领那小屁孩回来养?当你圣母啊?
徐玉玉越说越激动,原本白净的脸上都气得红润了不少。
其实有。杨蔓略微撇头看她为自己抱不平,脸上带了点笑意,杨恕帮过我不少的。他现在境遇和我当初差不多,我实在看不过去。
当年杨蔓父母上山采药意外去世,她被通知到的那天刚在学校参加完月考,下了学在校门口哭得天昏地暗。大伯的儿子杨恕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这个只比她小四岁的男孩子骑自行车骑了十多公里载她回去。
后面在村里面办丧事,她大伯二伯都不愿出钱,杨蔓爷爷掏了一万块,给杨蔓父母勉强办了个还算体面的丧事。大伯二伯如何与爷爷争论这钱该不该出的她并不得而知,但是那两天是杨恕陪着她磕了每一个头,走完了白事的每一个流程。甚至杨蔓辍学出来打工后,年年逢年过节就会有人从老家给她寄自己做的腊肉、腌萝卜等等家乡特产。寄件人之前是杨爷爷,杨爷爷去世后就变成了杨恕。
前几天二伯家里给杨蔓打来电话,说大伯和大伯母重蹈了她父母的覆辙,一家人只剩下来杨恕一个。
这年杨蔓21岁,一天打三四份工,就是为了攒一套50平小房子的首付和装修费;杨恕17岁,读高二,父母双亡,没有人愿意再抚养他。
杨蔓凭借一个电话描绘他,就像看见了五年前的自己。
所以她同意了二伯提议的她把杨恕接过来带着。
过去的时间是第二天的上午8:00,杨蔓和打工的几个地方都请了假,早早地搭上了回老家的火车,一路摇摇晃晃到快中午11:00才下火车。接下来是两个小时的大巴,她随便买了点包子吃就上了大巴,一路颠簸,下午一点多终于到了老家的村子口。
她还没下大巴的时候,就远远看见个高瘦的身影站在村口,等隔近了才看清脸,是好看的。但那男孩子一直盯着她,杨蔓还纳闷着呢,下了车才从那男孩子的眉眼中勉强拼凑出了她记忆中12岁杨恕的样子。
杨恕?
姐。
怎么都长这么高了。杨蔓看着给她接过包的杨恕,她记忆力分明还比她矮的小屁孩,现在居然比她还高一个头。
杨恕只闷不作声得带着她一路往前走。
他一路上回头看了她三四次,好像有话要说,但是杨蔓一直没等到他开口,想着自己好歹比他年纪要大,只好先开口道:你是想说什么吗?
闷头往前走的杨恕就突然站着不动了。走在他身后的杨蔓原本暗地琢磨他到底想说什么,被他猝不及防的停下吓了一下,没反应过来得没站稳直接扑在了他背上。
嘶,好硬。
这下撞得她鼻尖通红,杨恕也顾不得想说什么不想说什么了,慌忙回身低头看她的鼻子,又怕她不喜欢自己碰到她,无奈只得不知所措地站在那里。
杨蔓揉揉鼻尖,白净的皮肤沾染了点粉色,她皱眉问他:到底想说什么?
姐杨恕垂下手臂,低着头,脑袋几乎快埋到地底去。
他就这样站在那里,两人之间几乎是令人窒息的沉默。
我知道二伯让你带我走,我也知道我就是个拖油瓶。我先休学几年出去打工,绝对不会拖累你的
看上去这么大的个头,耷拉着肩膀,却像雨天淋湿的小狗。
这种惶惶不安、孤立无援的心态曾经在杨蔓过去中的很多时刻击败过她,面对拥有同样遭遇的杨恕,她却觉得自己可以伸手拉他一把。
她很不熟练地伸直了手去摸杨恕的头顶,不长不短的头发细细绕在她的指尖,她对杨恕说:小孩子就不要想这么多了。
女主不圣母,她很善良,而且她的善良没有影响到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