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月狩 第59节

    屈膝跪地的内侍将玉佩挂在他腰间，仔细整理再三，方却行退下去。凌溯在镜中端详了自己一眼，牵扯着中衣的袖口踱开了，淡声道：“什么样的苦肉计，会让妻子另嫁他人？”

    辛重恩直起身摇头，“见了阿耶，少不了一顿好打，我就不讨那皮肉苦了。”

    他接过马缰，翻身上马，嘴里嘀咕着：“明日我就要离京了，去和她道个别吧。”一路愁肠百结到了延福坊。

    长史“哦”了声，“也对，那是郑家的女郎，不同于一般门庭。我看这几日郑尚书精神不振，中晌廊下食的时候，闷着头一句话都不说，想必为这件事苦恼得很。”

    他跪了下来，额头抵着母亲的足尖，哽咽道：“儿生母早故，是阿娘一手带大儿，阿娘在儿身上耗费的心血，儿一辈子报答不尽。如今儿走到窄处，偏身也挤不过去了，留在长安会成为辛家的把柄，倒不如辞官云游，也保全了全家的名声。只是儿一个人走得干净，却要把和月托付给阿娘，求阿娘看在母子一场的情分上，替儿照顾血脉。若是儿还能活着回来，再给爷娘尽孝，尽我做父亲的责任。”

    这段乱七八糟的感情开始得幽微，结束得也莫名，好像谁也不需要给谁交代，断了联系，事情就了结了。

    第63章 三字已满，可以为所欲为了。

    辛重恩惨然泄了气，牵着马，转身折返了。

    北行的路线他们事先规划过， 先往雍州停留几日，再过薄州直去庆州。看似行进随意，如此走走停停， 不知不觉间便到沙州了。

    凌溯站在镜前整理了衣襟，抬起手臂让内侍系上玉带， 曼声道：“辛家的儿郎，不是只会读书， 他们能文能武， 端看西院的娘子就知道了。不过入朝为官后，五郎去的是秘书省， 渐渐拳脚功夫生疏了， 但他有报国之心， 这人便还有救。此事我与他事先商议过， 他有这胆量，我才敢委以重任， 用人不疑， 端看他日后的作为吧。”

    转过一处墙角，再往前就是郑宅，可他忽然勒住了缰绳，看见银素从门内迈出来，笑盈盈与站在台阶前的人打招呼。

    今日是旬休， 凌溯不必赶早进东宫，起身之后听长史娓娓回禀，“辛五郎带着一个随从， 两个包袱， 从春明门出长安， 一路向东去了。”

    有些缘分是孽缘，存在就是为了毁灭。如今两手空空重新开始，如果能活着到沙州，就拿命来洗清辛家的耻辱吧。

    所以天降的机缘，一切都刚好，只要抓住这个时机，混乱之中能

    他无处可去，也没有途径排解忧愁，索性回去，告知家里人自己辞官的消息。

    长史颔首，复又道：“暗处的人，难道不会疑心这是苦肉计吗？”

    是啊， 忽然弄得妻离子散， 虽然对辛家来说是个打击， 但在太子眼里， 却是另一种转机。

话，人生也没有那么糟糕，看开些吧。

    狗儿夹了夹马腹赶上他，喋喋说：“那时候郎君在衙门忙得摸不着耳朵，要是长久忙下去，不再见胡四娘子，也不会弄成今天这样。”

    家里人恨则恨矣，听说他要走，自然万般不舍都来挽留。但他去意已决，苦笑道：“我在长安已经待不下去了，过阵子银素出嫁，让我有什么颜面面对旧日的亲友。”

    银素的气色很好，脱胎换骨了一样，穿着蜜褐色的夹衫子，重新梳起了螺髻。他已经很久没有见到她如此灵动的样子了，好像与成婚前没有多大差别，只是站在台阶前的人不是他了，换成另一个等了她多年的男子。

    照着背影猜测，那人是唐义节无疑，刚下值便急着赶来见她，身上还穿着绯色的公服。

    一个合格的政客，能在绝境之中发掘更多可能，辛家平时铁桶一样，儿辈里忽然有人坏了名声，朝堂上多少人喜闻乐见！光明正大派人前往瓜州，每一次都是无疾而终，既然如此就换个路数，利用他的境遇作掩护，游山玩水之间抵达那里，可以减少怀疑。

    第二日坊门一开，他带着狗儿，迎着朝阳东行，打算从春明门出长安。

    李夫人被他这样一说，顿时慌起来，“你要去哪里？你阿耶还不曾回来……你先见了你阿耶再说。”

    是啊，如果那日下值没有被她拦在巷子里，如果自己没有一时糊涂上了她的马车，他应该会继续过着平静的生活。

    路过东市时，看见胡四娘正在胭脂铺前买胭脂，身边站着个眉清目秀的男子，望向她时眼神热切。奇怪，自己竟一点感觉都没有了，摇着马鞭，慢慢走开了。

    李夫人听了大哭一场，指着他的鼻子骂道：“孽障，什么事都是自己决断，你眼里可还有父母长辈！”

    她与唐义节说话，神情平和，偶尔掩唇颔首，彼此相处很是和谐。大约她发话请他登门了，唐义节举步上了台阶，犹豫片刻来牵了她的手，她没有拒绝。

    那厢的郑银素朝巷口望过来，视线略一停顿，便转身迈进了门槛。

    长史对此事始终有些不确定，犹豫着问：“郎君觉得辛五郎能够胜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