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容舍以为情关最难的不过是阴阳相隔,如今才知道还有更难的。
情关情关,过的其实是自己心里的关,而这一关,容舍没过得去。他负了自己曾经最爱的人,也负了自己爱的人。他甚至也不知道该怎么定义自己了?
如果有一天,再遇到那个灵魂,他会爱上她吗?
容舍打了个冷颤,那样的话,得得又算什么?
得得,得得,每一次醉酒,留在嘴角,想叫却又羞愧于去叫的,始终都是这两个字。
容舍躺在树上,望着白得得最爱的星空。
他大概能预料以后的生命是什么情形。岁月能淡化一切伤痕,虽然挽回不了遗憾,但它会淡化记忆。
就好像,对梨。不爱了么?或者只是曾经的记忆已经淡得让人几乎再想不起来当初爱的感觉,所以他爱上了更鲜活的得得,拥有同一个灵魂的得得。
以后得得的记忆也会淡化,他或者会遇到另一人,喜欢上另一段鲜活,让生命累积一段又一段无法挽回的遗憾。
神也不是无所不能。长生所赐予他的也许是一场永无止境的无边地狱。
早起,容舍端着酒杯,靠在树干上继续喝酒,只有七情六欲酒才能让他有一瞬间觉得自己又活了过来,不再像个行尸走肉。
树下,一个大婶正插着腰,拧着她儿子的耳朵道:“狗蛋,你看看隔壁旺财,才多大年纪啊,就会给他爹娘赚钱了,你呢,你却还在这里捣蛋。”
狗蛋眼泪汪汪地道:“谁让你给我起个名儿叫狗蛋啊,你当初生我的时候要是叫我旺财,现在说不定我也能赚钱了呢。”
“我也正后悔呢。”大婶高声道。
这一幕本是人世间极其平常的一幕,傻鸟不知道为何容舍会看得那么专心。
不过后来傻鸟就知道原因了。
容舍从来没相信过,一个名字就能改变一个人的命运的,但是现在他想去相信了。
容舍,容舍。
一直都在舍,却从哪里得呢?
不过神改名字,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登上神位封神时,可是昭告了整个星河的。
而整个星河里,神曾经留下的痕迹,都刻印了他的名字——容舍。
容舍需要一个一个去更改。
这一生容舍走过很多地方,改名似乎叫人有了盼头,傻鸟感觉容舍的精气神明显的好了些,至少从不离手的酒杯,偶尔也可抛开了。
秋原域没有鬼王了,它拨动了时间之轮,自然也得消失。
没有了鬼王,鬼渊自然也无从聚集,但是鬼渊下的阴河,却依旧在流淌。
容舍轻轻地落在,当初他坐过的那一小截高出水面的台子上。
台面依旧那么狭窄,当初坐着的时候却不觉得窄,现在更是觉得空荡荡的。
容舍盘膝坐在那儿,眼前好像出现了白得得的影子。
她的身影被光笼罩着,美得如梦似幻。浅嗔薄怒,一颦一笑都叫容舍痴迷。
那时候,他故意落入鬼渊,实则只是他自己的不可为外人道也的趣味而已。永远的高高在上其实很叫人厌倦,所以偶尔自己找点儿罪受,只当是心情调剂。
可是她呢?割肉燃神,似乎比他还喜欢找罪受。
容舍抬起手,轻轻地碰着那光罩的外沿,他并不敢摸进去,因为一摸进去,梦就会醒。
早晨的阳光升起时,例行的反应实际上并没有发生。
当初他说了谎。
骗过了白得得,却没骗过自己。
傻鸟一直在撞阴河顶部的结界,它不明白,自己现在和容舍完全是亲密无间好么?为何这条“臭水沟”他却不许自己下去。
待容舍上来,傻鸟赶紧问道:“改了吗?”
“改了。”
但愿改了这个名儿,一切就都能容易一点儿吧。但“易”却有“移”之意,容舍不喜欢那个含义。
昳丽者,美也。
得得一直都是个颜控。
千年后,傻鸟便见,容舍登上神坛,诚心诚意地写下了“容昳”二字,昭告整个星空。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