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1>粉色T恤</h1>
天完全黑下来的时候车子驶上高速,雨已经下得很大了,车里安静,雨砸下来的声音听得清楚,大弦嘈嘈。
楚一裹紧她的奶白色毛衫,曲起腿蜷缩在副驾,看雨水携着风顺着玻璃像蛇一样扭下来,她对着车窗呼出一口气,手指划来划去。
她画爱心的时候喜欢在中间添上一条折线,于尔每次看到都说她心狠手辣,好好的一颗心分成两半。
一颗心就是要有两半才完整呀,她往往嘟囔着。
想起于尔,她很不开心了,这个女人最近进去新公司,和漂亮姐姐们打成一团,将她这糟糠之友抛诸脑后,算算得有两星期没给她电话了。
酒肉朋友,色欲熏心!
楚一忿忿,白眼一翻,张开手干脆把水雾都擦掉。这才看向左边目不斜视专心开车的人。
T恤的领口微豁开,还是有点旧了。这件茱萸粉是她买的,在大二夏天顾意生日那天送了出去,当时他不满:明明自己生日,却要满足她的愿望。
楚一作为女生其实不算特别喜欢粉色,原话是“粉色不适合以及不方便我耍流氓”。
但她喜欢男生穿粉色,各种粉色,特别是皮肤白皙笑起来有酒窝的男生。
她的童年偶像林响穿一件粉色开司米出现在她最爱电视剧最后一集,从此她爱的男孩无需拥有完美侧脸和万贯家财,一件粉色单品即可。
这种粉色情结很长一段时间让顾意困扰不已,顾意只穿黑白灰驼卡其这些没有温度的颜色。好在楚一玩心重,送出礼物便轻易得到满足,对方是否好好使用她不在意,在她的世界里,天大地大满足一己私欲最大。所以这件T恤仅在生日当天试穿给她看过。再后来就在他们闹矛盾的时候用来搏楚一一笑,低头求和。别人是举白旗投降,到他这儿是粉色“旗帜”。
楚一冷哼一声,“顾工都黑成炭了,也好意思穿粉色。”
他们今年大四,学工程。不同于她和大多数人混吃等死,顾意大三开始就跟着系里一位教授干项目、住工地、搞实战。他年纪虽小,胜在踏实用功,基础扎实,专业还算过硬,一起共事的喊他一声“顾工”。
楚一第一次听到电话那头这么叫他是在床上,笑话他整整十分钟,十分钟后顾意挂了电话随手一扔,狠狠把她收拾了一通。
顾意心里松了一口气,肯开口,还有救,说;“C市最近太阳大,黑了点。”
“也没啥,别往咱眼前凑就成,不乐意见你这黑子,再黑点包青天直接给您让位了。改明儿让于尔再给您眉心扎个粉色月亮,齐活。”
说着从挎包里翻出镜子,把放大的那一面怼他脸前,“粗糙。”
顾意自知理亏,只微笑,也不开口了。
想到那通电话,他蹙眉,回城路上思来想去到现在也不知道如何开口,见面有这么一会儿了她也没问,拿不准她是压根不在意给忘了还是憋着气。
一整个四月他都忙着C市的项目,这半个月更是吃住都在工地上,醒来早饭都顾不上直接往现场跑,话没能跟她说上几句,哪有时间擦她准备的防晒,那么多大老爷们儿就他一人擦得白白嫩嫩的多奇怪。这话肯定不能说给她听。
好在楚一自己也忙着考研复试,她一向不主动给他消息。
本来可以提前回来,奈何签最后一份文件的领导临时飞北城,只能等。前天凌晨领导一落地,他拿起车钥匙就往市里赶,楚一电话来的时候手机落在办公室里。
新来的女实习生刚接起,那头就摁断了。之后也没有再打过来,他回电话也打不通,明明白白自己是被拒接了。
又熬了一个通宵赶在劳动节假期最后一天回到W市。
快到小区的时候,问她晚饭没得到回应,这才发现她已经睡着了,是自己想得入神,太过无趣。她一向如此,打闹笑骂,觉得没意思的时候自会消停。
把车停稳,屏息解开安全带,俯过去顺了顺她额前的碎发,帽子早歪了。她的羊毛卷刘海长长许多,都戳到眼睫毛了。额头上新冒出来两颗痘痘,往下看嘴唇右下角也有一颗,人中和下颚果然红肿一片,是晒伤。
外人以为楚一不愿意晒太阳是娇气,少数人才知道她是不能晒。
这世上无奇不有,有人对花粉过敏,对柳絮过敏,对牛奶过敏,对芒果过敏,对雨水过敏,楚一对阳光过敏。
耳畔是她温软轻浅的呼吸声,看着她因为空间逼仄闷红的脸颊,顾意有点恍惚,好像一切都没有变,她在距离他不到一臂的地方,伸手就能捞进怀里。
是陌路、朋友或是爱人又有什么关系呢,总归,他并不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