叭叭叭

    姚金州抬着她下巴，注视她一双漆黑又湿软的眸子，咽在喉中的甜香玉米粒被她惶急吞了下去，像是饥饿许久的大雏鸟一般，敛着眉眼也不再跟他对视，他心脏深处蓦然一软，那种别人替你委屈，替你不痛快的感受后知后觉浮了上来。

    他放下手，扔了她嘴里咬着的玉米棒子，颠锅，装盘，不动声色转移话题:

    “我上次见你跟黎明五子棋玩得挺好，你们什么时候玩一起的？”

    干巴巴的话，这也是他一直想问的问题，黎明平易近人，脾气温和，比他更招男女老少爱，再者，论当年“一见钟情”，陪伴见面时间，怎么也不会轮上自己？

    姚金州努力回忆，他那时浑身上下都冒着一股老子天下第一的自负气，勉强耐下心，公事公办问过随易几句话，不觉着他那副火气冲天样会给人留下好印象。

    没被留下好印象的随易勉强应了声，大声嘀咕道:“不是你自己怕我讹人，给的他的号码！”

    “对”姚金州把盘子端给她:“是我的错，你没讹过人，下次可以讹我。还有没有想吃的，我再做点儿。”

    他认错认得积极，随易站后边，主随客便，姚金州说着已经去冰箱里翻材料去了，随易这个主人站在这儿倒像是个外人，看着他背影想:

    他这样好的人，他这样的好人她现在就只会用个干巴巴的“好”字来描述他。

    她幼年时因为妈不在，没爸疼，自卑过一段时间。与人说话，视线上下飘忽，左右飘忽，有天花板盯天花板，有吊灯盯吊灯，有花看花，有草盯草。

    后来她爸随坚管她了，随坚说、学校的班主任、老师说:与人说话、交流，注视对方眼睛是基本的礼貌。

    注视眼睛，看我真诚的眼睛，她从记事到现在不知道盯了多少人。

    可注视眼睛是一回事，眼神交流又是另一回事，你在某个特定时间，某个特定地点，探寻到内心深处某个特定想法。

    她这么点年岁，这辈子和她对视，进行了深层次眼神交流的，最多的也就随坚了，另一个

    随易自然记得，人之生，也柔弱，生命脆弱，你得保护好自己，孩子是祖国的花朵，大人也有义务保护。

    虽然，这种话姚金州他不知道对多少人说过，自己在他眼里充其量就是个比陌生人好点的路人甲，虽然，现在进了她家门，应该不是路人甲了

    姚金州只在冰箱里找到几坨老姜，几盒酸奶，明白了她这状况，她弄不出肉来吃，只能天天濡素。

    醋熘白菜，酸辣土豆丝，下了一碗白米饭，再啃个玉米，午饭解决完送姚金州出去，又在下边超市来了块盐水菠萝，随易得承认，这是有史以来自己做的最丰富，最酸爽的一顿饭了。

    酸爽到她晚上睡觉抱着被子滚了好几圈，一边回忆对话一边想他最后提起黎明小哥那语气，终于让她又品味出点所以然了。

    他提起黎明嘴巴里都泛酸？噢，黎明小哥年轻温柔、居家可靠，比他更招人喜欢。

    她想到这里，脸埋蓬松的枕头里笑，笑得棉花羽绒被跟着人一起簌簌发抖，真真是要抽疯了。

    噢，还有真的，真的可以讹他，找他棉花羽绒被跟着她笑继续抖，有电话震动声继续刺耳尖叫。

    18点40，姚金州跟林阳当晚就回了市里，找技术检验室同志加点班，锤着老胳膊回办公室，进去了又出来，仔细看了下没错，他办公室变了个样:从书桌格局到窗台上的小仙人掌。

    伍舞幽灵般的，快速从他面前飘过，噼啪爆珠般跟他打了招呼:“老大回来了，你昨天上午说清办公室废品垃圾，我帮你清理了，就桌子脚下那堆，新年新气象嘛！好！还要加几天班？我的电影又泡汤了”

    最后那句显然是在自言自语，姚金州把人轰走，难耐地揉了把眉心，伍舞把明面上的废品清到了暗处。

    他现在放在桌子底下的脚都伸不直，拿腿把废品踢到边上去，半响，弯腰捡了本书起来。

    书壳子泛黄，手抄版的道德经，翻到某一页，姚金州似乎想到点什么，想了想，还是没把它当废品扔了，青春少艾的疙瘩纪念物，他青春早过了，疙瘩也早没了。

    显然没想到，他那时给随易留下好印象的原因也只是给她念了这上面的某一段。

    就像是随易也不知道，注视你眼睛也不一定是要跟你发生点心灵感应交流，姚金州他只是下意识地在注视她神色，反应。

    他从不信奉老子无为而治那套，自己都不信的东西要让别人相信，当然得看着眼睛念才更有底气。这跟撒谎心虚一个道理。

    1月30日，四分之一的假期晃晃而过，徐女士到家做客，并即将？已经成为女主人。

    家是原先搬的新家，徐女士是之前从没见过真人的徐女士，徐女士她弟弟是临时加进来的弟弟，姓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