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一定要逼我至此吗?”
燕宁疲倦地闭上眼。他此时形容枯槁,神色憔悴,披头散发宛若恶鬼。然而那张苍白的脸上浮现出的,却是即将解脱的宁静平和。
谁也不会想到,这个狼狈不堪的青年,便是那位大名鼎鼎的流风剑主——燕家小少爷燕宁。那个从出生之时起便天生道骨,惊才绝艳、万众瞩目的燕流风。
在他对面,是清一色的玄鸟纹白袍,那是剑宗弟子独有的服装,并且只有内门的弟子才能穿戴。燕宁从前也有一套,只是在下山之前就被收回了。
他一个一个地冷眼看过去,许多人避开了他的目光。这些都是他的同门师兄弟。大道路远,但他从未感觉孤单,因为在漫长的时光里还有这些朋友相伴。原以为他们会念着同门之谊不再追问天书的事,谁知道该来的总是会来。
为首的人燕宁再熟悉不过。那是温文尔雅,风度翩翩,被老一辈们赞叹有加的首座师兄风长青。也是教他法术,为他疗伤,在他犯错时替他向师父求饶,对他来说如兄如父的大师兄。
燕宁死寂的心湖又被激起一丝涟漪,连续承受的痛苦让他有些麻木了,但此刻他仍是痛得心脏抽搐,手指攥出了血。他茫然地眨了眨干涩的眼睛,却挤不出一滴眼泪。
他有些怔然地看着风长青向他走过来,脸上挂着温和宠溺的微笑,似乎仍像往常一样准备宽恕他的所有罪过。
“小师弟,”他轻轻地,温柔地对他说:“把天书交出来好不好?师兄可以马上去向师尊求情,同门师兄弟也不会再为难你。只要你交出天书——”
“一切还是从前那样,不会改变。”
燕宁失魂落魄地凝视他。真的吗?师兄,不,不会再回到从前了。他感到眼睛一阵刺痛,脸上流下凉凉的东西。伸手摸了一把,指尖染上触目惊心的殷红。他看也不看,随手擦去。?
风长青神色微微一变,眸色深沉:“师弟,你的身体经受重创,已经支撑不了多久,你”他的话还未说完就被打断。
燕宁惨笑一声,道:“师兄,你为什么不信我?”
那笑容太过惨烈,即使心硬如铁的人,也不会忍心继续看下去。很多人别过头。因此,大部分人没有发觉燕宁的动作。只有少部分人发现了,但是已经来不及提醒别人,只能全力自保。
燕宁看着他们,神色慢慢冷下来。那双眼睛里常有的温暖笑意也完全变成了冰冷。他的气息突然发生变化,风长青离他最近,也是第一个发现异状的。他面色大变,急退数步,一瞬间像是想到了什么又忍不住上前,被旁边的青年拉住了。
燕宁所犯的罪名里面有这么一条:习妖法。其中最厉害的一种妖法便是燃魂之术。以燃烧灵魂为代价,向一个未知的神秘存在借来力量。可使修为瞬间暴涨,连越几阶。
燕宁原本修炼到剑道五阶,也就是修真界中统称的金丹期。现在他以燃烧灵魂为代价生生将修为拔高到了元婴期。虽然以他自身的修为无法结婴,但他已经拥有元婴修士的战力。
“最后一战”他深吸了一口气,全身经脉五脏六腑无一不痛,但最难以忍受的还是焚烧灵魂的痛楚。他的整个道体已经崩溃,元神也有了溃散的迹象。眼前一片模糊,只有影影绰绰的人形。
“便来作个了断吧!”
流风剑出鞘,天地间蓦然闪过一道银光。刃如秋水,剑气如霜。带着一往无前的决绝与痛彻心扉的惨烈,长虹贯月般冲入密集的剑阵罗网。
此后便是屠杀,死亡和凋零。
燃尽了魂火,肉体也已经千疮百孔。挥出最后一剑之时,燕宁感到极度的疲倦。就这样吧,一切都结束了。我也终于可以好好地,长长地睡一觉了。
在他意识即将陷入永恒黑暗前,一道金光冲入他的识海,维持了最后一点灵识。有个声音问:你甘心吗?
不甘心。他挣扎着,不愿消亡。
世人辱你,亲戚弃你,朋友叛你,你不想报仇雪恨吗?
想。燕宁咬牙切齿,眼中流下血泪。我要让他们和我一样痛。我要辱我弃我叛我的人,尝尽我所受过的痛楚。
我要让那个陷害我的人受尽世间酷刑,永世被亲人所弃,被世人所欺,被朋友所叛,八苦缠身,万劫不复。
我可以帮你。
那个声音继续说。我可以帮你重塑身体,修补灵魂,提升修为,甚至帮你复仇。
你需要我做什么?燕宁无力地问。他现在已是油尽灯枯,陷入绝境,倒也没什么可顾忌的了。
暂时还不能跟你说。那个声音犹豫了一下。你只要记着,你还欠我一件事,无论是什么事,只要我提出了,你都必须做到。
你答应么?
我答应你。
接着便是彻底的黑暗。意识关闭之前,燕宁感觉到一股舒服的气流在全身游走。好像有人抱着他,那个怀抱很温暖,让他感到久违的宁静和放松,像是在母亲的怀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