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这汴京城的长干巷夏府里,也是一派忙碌景象。居于泉州多年未见的大小姐夏云暖归家在即,府里的老人儿们都喜不自胜。他们都还记得端方娴静的先夫人,和当时玉雪可爱的大小姐。如今府中承继的所有规矩,也都是先夫人所定,十多年来从未出过大的差错。如今的这位大夫人能稳坐家中,不必为田庄事务分心,只需操持府中中馈,也不过是萧规曹随罢了。
待客的花厅里,大夫人李氏手中握着一碗茶,却一口也没动——她也紧张得很。说实话,当初嫁入夏家之前,夏家长女也是京中有名的贵女,长相可人,饱读诗书,跟随她先母出入各家的宴会时,说话做事又讨人喜欢,也引得许多贵妇喜爱。有这样的好名声,李氏并不是非常介意这个便宜女儿。只是夏晟奎怕她介意,才多了那一出送女归乡的举动,如今到了年岁,还得将她接来谈婚论嫁,这七八年相处的空白,反倒让大家都彼此生疏了。
前不久长女便修书,说是不日就要到了。别的倒还好说,只是这住处着实让人犯难:住得远了,显得生分,也怕外面有风言风语;住得近了,怕自己的孩子有怨言。
是的,李氏嫁入夏家六年,已经有了一子一女,儿子五岁,正是要开蒙的年纪,女儿不过三岁,还常常黏着娘亲。
最后,李氏选定了一处风光最好的小院子,临着后院的小湖,对面是她父亲的书斋。离他们夫妻二人的院子不远,但也不像儿子那间紧贴着他们。最要紧的是,李氏在知晓这个名义上的长女即将回京之时,便特地让人提前在这方院中栽下了南方的茶花,希望以此慰藉长女的心情。
待到云暖进了夏府,一番见礼的繁文缛节之后,母女二人才来到这间院子。一入院中,见到开得旺盛的茶花,夏云暖才终于露出一个真心的笑来:“母亲待我,可比我那个爹爹要上心多了。”
李氏悄悄松了一口气,才回道:“哪有的事,你爹爹这几天也是天天念叨你的事儿呢。只不过今天不巧,翰林院事忙,才没能等你回家便着急出门了。晚上我们为你接风洗尘,可莫要再怪你爹爹了。”
等到李氏出了门,夏云暖便让下人们先集结起来,让玉容拿起一等女使的派头,给新来的下人们说说规矩。而她自己则招呼琥珀进屋,清点一下私房钱。方才见礼时,她拿出的那些见面礼,给母亲李氏南洋的珍珠项链,给二弟的寿山石镇纸,给三妹妹的一对儿德化白瓷兔子,可都是她自己的私房呀!不过面子上的事儿,不能不做,看着他们还算满意,她的日子才能好过。
幸好身边的玉容和琥珀,都是可以托付的人,一个是娘亲为自己选出来、调教好的,一个是祖父母从泉州的府里为她挑出来的,身契也都买断了。
走一步算一步吧。云暖又叹了口气,这天下的女子,又有哪几个能够随心地活着呢?既然来了这京城里,就注定了自己只能是父亲攀亲站队的一枚棋子。她只求能远离纷争,哪怕从今往后都当一个锯嘴葫芦,不声不响,且了此生。——只怕也是不能如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