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xia）

    老爷子端起茶杯，轻轻把茶沫一吹，抿了一口茶，摇了摇头，“人老了，没用了，你看看，你和你哥才走几天，小吴也就去了安市一趟，家里连点好茶都喝不上了。”

    这话说的人要笑出声，赵老爷子一向不是爱喝茶的，家里的好茶堆着成山也没见过他动心，今天偏偏在这儿发挥了。坐着听的人心里都有数，却没人敢开口接句话。

    赵二也不开口，骨瓷的杯子给他捏在手里，茶凉了，杯壁余温，他手指轻轻摩挲着，总觉得有什么事情是他没想到的。

    “小修，过来，”老爷子见没人说话，抬手招呼赵修站到他边上来，他的笑容可以说得上慈祥，那双总是透着精光的眼却有些迷蒙，像是在透过赵修看些别的什么，最终他的眼神聚焦，嘴角微不可察地朝下撇了一下，“这么些年没找到你，是我这个做父亲的错，今天带你见见家里人，你三叔、你二弟——你见过的，今天没来，这是你三弟、你四弟，还有这些叔叔婶婶弟弟妹妹，等会儿晚宴上让你三弟给你介绍，去，出去找小吴，让他带你去给你三弟沏杯好茶。”

    人人都盯着赵二，想看他要怎么和老爷子针锋相对地顶起来，一家人上慈下孝了这么多年，这下分上了利，怎么也要闹起来了吧？也有人为赵二头疼，姿态要好看，也不能干脆地退让，这般两难的境地，真走到了，赵二能怎么办？

    赵二能怎么办？

    他翘起腿，斜倚在椅子里，伸出手，望着自己修剪的整齐干净的指甲，不满似得握拳又松开，转过头去又对赵平说话，“我父亲刚出事的时候，大伯把我送出国，把我哥留在国内，说出来不怕大家笑话，那会儿我和我哥是仇人。”

    赵二的长相是非常好看的，哪怕此时人到中年，少了少年人的蓬勃气势，他的面容还是那么轻易得就能得到人的好感，此刻他的眼扫过屋子里的每一个人，唯独不去看老爷子，最后他把视线停在门口。漆红的门虚掩着，小时候赵二的爷爷也在这书房里开过会，赵二那时候会扒在门外，和爷爷的勤务兵玩儿。

    “他恨我，说他是留在国内的靶子，我是赵家的底牌，”赵二笑了，“咱们家也是遭过难的了，幸好有老爷子。”

    老爷子脸色微变，想了想说，“你们兄弟两个，我都是当亲儿子看的。”

    赵二点头，“我也是拿您当父亲看的。”

    赵修这会儿正推门进来，他拿着托盘，里面两杯茶，他走到赵二和赵平面前，赵二站起身，自从托盘里拿起一杯茶，走到老爷子跟前，背挺得笔直，膝盖却毫不思索地点了地。

    他跪在老爷子面前，举着茶，“我父亲罹难逝世，后来您多年教养的恩情在，老爷子，无论如何，我都当您是我的父亲的。”

    赵修尴尬地站着，赵平不接他送上来的茶，只是看着赵二和老爷子，老爷子接过茶，叹了口气，去扶赵二起来，“说到底，是我对不起你们，我对不起你父母，把你放在国外，回来又尽是家里的担子，你身边没人照顾，膝下也没个一儿半女，是我不尽心。”

    赵二站起来，反过来扶老爷子坐下，“姗姗以后也不会不孝顺我。”

    老爷子点头，“一家人自然是该互相帮衬，你的事情我也知道，你喜欢，我也不会拦着你，你大哥没什么本事，可毕竟是赵家人，他有个儿子，我和他说了，你帮他留意着点，以后孩子也喊你父亲，一样孝顺你。”

    老爷子直白地把话说出来，一屋子的人都大吃一惊，赵平皱着眉，赵二松开了老爷子的手，面无表情。

    “我大哥怎么会没有本事？老爷子您不记得，我可是还记得清楚，我大哥死的时候都是扑在大伯母身上，想着要护住大伯母的。”

    他话音落下，老爷子猛地抬起头来，盯着赵二，赵二也毫不畏惧地与老爷子对视，屋内气氛顿时凝滞了，忽而门被推开，是赵齐的声音。

    “够热闹的，”赵齐直接走到赵二刚刚坐过的位子上，看着赵平面前两杯茶，端起那杯满的，喝了一口，瞥了一眼赵修，和赵平说话，“怎么？这家里以后你做主了？茶都有两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