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喜欢浪费,于是自己喝掉那杯牛奶。原来牛奶并不似他想象中的那样甜,只有淡淡的乳香。他过去也只会每天为她睡前同起床热一杯牛奶,而自己未饮过。
“你陪我。”
行空,又自小在贺因身边受熏陶,他的画很具风格。
“给我两片安眠药。”
他敷衍回答,顺手摸了把顾返额头。还好温度不高,他问:“还能睡得着吗?”
他关上床头灯,房间里只余城市的月光照进来,驱散黑暗,令他看得见顾返。
她看向被自己翻得凌乱的抽屉,虚弱地问:“为什么都是精神类药物。”
又得容忍她的叛逆,又要接受不同时代的代沟。
自他戒毒至今,从未中断过此类药物的服用,他内心恐惧医院,生怕检查出自己的大脑神经被药物损坏。
她可以为了嘉盛而不怕黑暗,可是嘉
“小姨,我画了你!”
“你可以同我叛逆,但不要拿自己身体开玩笑。”
在他去热牛奶的期间,顾返便卧在他床上蜷缩着身体睡着。
自从嘉盛独立以后,很久没人陪她入睡。
然后她才发觉自己一定是脑袋烧糊涂,他本来就是自己的兄长。
“阿哥,你是中年人当然该保养身体,我才二十四,还很年轻。”
贺峥也见过不少艺术作品,他被嘉盛的画作所惊艳。
她的嘉盛就是来救她的天使。
药物能医人的病,同时带来无尽的伤害,可怜的人类不论做什么都要付出代价。
嘉盛现在能够如条件反射一样叫她“小姨”,她不必再担心嘉盛露馅,却又要担心嘉盛再也无法改口过来。
他起来倒了杯水给顾返,顾返喝过水,症状稍有缓解。
“我已经是成年人,不必非得听你的。”
黑暗里,又是一个背对着一个,谁也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样的姿态、什么样的神情。
顾返洗完澡,嘉盛拿着自己的作品去给她看。
“不过是习惯,同其他人喝水吃饭一样。”
月光洒在她身上,神圣如献祭品。
欠她那一句“对不起”如鲠在喉,他知道说也没用,现在的顾返已经不需要那一句道歉。
满满一抽屉,全是精神类的药物。
那时贺因刚流产掉,她抑郁严重,更看顾返不顺眼,两人经常在夜里相互发神经——顾返竟在这样环境下安眠。
贺峥端来牛奶,她睡眠中的呼吸频率已经稳定,他将牛奶放在床头。暖黄色的床头灯照在她脸上,仍是无暇,仍是天真。
她偏不吹干头发再睡,果真到半夜开始头疼,她捂着脑袋去找药,贺峥的床头被她翻得乱七八糟,自然也被吵醒。
等他回来的时候顾返已经合上电脑,她看到贺峥手上的吹风机,语气抗拒:“我头疼,不想吹。”
贺峥再次伸出手想去触碰她,却在碰到她头发时就收回了手。正好这时顾返又因头疼醒过来,她只看得见朦胧一片黑暗,其它什么都没有。
“没有治头疼的药。”
可笑是他们的兄妹关系垂危,默契仍存,他理所应当地知道顾返在找止疼药。
后来嘉盛出生、嘉盛长大,贺因的病情已经不能够被控制,她怕贺因做傻事,夜里回去再晚都要守在贺因身旁。
贺峥发觉,做她的兄长真是难。
她不过只有今天吃两片,那点副作用其实对她微乎其微。贺峥打电话给医生,咨询情况,得到医生建议,便去给她热牛奶。
顾返监督嘉盛喝完牛奶,留他一个人在屋子里睡觉。她去借用贺峥的笔记本接收刘思睿发来的邮件,贺峥在旁边吃安眠药,他看见她头发潮湿,便去拿吹风机。
顾返不以为然,她轻蔑地想,他是谁,凭什么拿这种兄长的口气命令自己。
他起身要走,顾返拉住他的胳膊,她留住他。
他伸出手,离她脸颊不过咫尺,还是颤抖着收回来。
她惧怕黑暗,惧怕封闭,当年在巴黎,她同贺因居住的古堡,华丽的日暮落下,黑夜阴森,她本来就怕黑暗同密闭,又怀着嘉盛,要么无法入睡,只要入睡必有噩梦。
她一时间动容,不慎眼里泛起湿润。在真挚的情感面前,她不由自主地变得脆弱。
“哥,牛奶呢?”
顾返亦逐渐察觉,自己面对贺峥总是有逆反心,十四岁是这样,二十四岁也是这样。大概只有四岁时才不是这样,四岁时,哥哥是她心中最喜欢的人。
“已经凉掉,我再去热一杯给你。”
“安眠药有副作用,而且你在发低烧,不能随便用药。”
画面里的她有两个面,一面温和,一面暴怒,嘉盛自己被困在她的两面之间,却在开心傻笑。
精神创伤,兄妹关系,抚养权,这些都不能构成伤害她的资格。
“不吹干睡觉明天头会更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