洒下来,笼在李旦肩头。
紫微宫巍峨壮丽,一道道朱红廊柱静静延伸向远方,阁楼殿宇矗立在绮丽春光中,长廊回环相连,犹如优美纤细的仙鹤颈子。
李旦站在城墙上,负手而立,袍袖里鼓满风,猎猎作响。
春天的风应该是温暖而柔和的,蕴着花草香气,但此刻风吹得猛烈,也没有暗香,唯有刺鼻的血腥气。
悬殊太大,对方虽然负隅顽抗,前前后后也只撑了不到半个时辰。
短暂的战斗结束后,护卫们如潮水一般迅速退出去。穿窄袖衣的宫婢、内侍们鱼贯而入,整理好散乱的器物,洒扫一片狼藉的庭院,修补破碎的门窗,撤走碎裂的陈设。
只不过一眨眼的辰光,所有的痕迹被抹去了,紫微宫依然秩序井然,壮丽宏伟。
“殿下,侍郎已经派人去接几位阁老入宫。”桐奴走到他身后,恭敬道,“孙将军率领羽林军前去长生院保护太子妃和皇太孙。”
他说话的嗓音明显和平时不同,多了几分敬畏和激动。
李旦嗯一声,抬起手闻了闻袖子。
桐奴乖觉,立刻起身去准备洗漱的东西。
热水里掺了香料,香气浓郁,李旦一板一眼地洗手,确定身上没有太重的血腥味,才道:“去长生院。”
路上的人看到他,纷纷退至墙角,语无伦次,躬身行礼。
很多人偷偷擦眼角,甚至有人激动得泪流满面,趴在地上浑身发抖。
李旦在亲兵们的簇拥下走过长长的回廊,始终一言不发,俊朗的脸上没有一丝波澜,无悲无喜。
几位阁老本来准备了一肚子的话要问,见他神情冷漠,高深莫测,不敢造次,默不吭声跟着他往长生院的方向走。
顺着玉阶拾级而上,远远看到广场之上高耸的阁楼廊芜,李旦脸上终于有了一丝可以成为表情的波动。
阁老们暗松一口气。
长廊另一头响起突兀的脚步声,一名满头大汗的甲士迎面飞奔过来,护卫们立刻上前,厉声斥退他。
甲士掏出一枚鱼符,跪地抱拳道:“卑职有急事通禀太子殿下。”
护卫把鱼符送到李旦面前,他脸色变了一变,沉声问:“什么事?”
甲士小心翼翼取出匕首,放在地上,示意自己无意冒犯,然后道:“刚才有人将此物交与都督。”
桐奴捡起匕首。
李旦面色微沉,加快脚步。
其他人呆了一呆,赶紧跟上。
快到长生院时,又有甲士飞跑过来报信,是秦岩的人。
李旦攥紧手指,眼底划过一抹阴狠戾气。
几位阁老忍不住打了个颤。
太子温和有礼,恭敬仁孝,平时挺好打交道的啊……
※
风越来越大,吹走翻涌的云絮,空气中多了几分燥热。
远处似乎有模糊的蝉鸣,艳阳当头,长生院外传来阵阵喧哗,夹杂着压抑的呼声。
李将军穿过杏花微雨,走到裴英娘面前,笑嘻嘻道:“殿下,太子来了!”
郭文泰和蔡净尘一前一后走进凉亭,“确是太子无误。”
裴英娘站起身,牵着阿鸿的小胖手,捏捏他的脸,“鸿奴,阿耶来了。”
阿鸿抬起头,眨眨眼睛,一脸无辜。
裴英娘微微一笑,拉着他走到甬道前,示意左右,“开宫门罢。”
暗卫们撤走弓弩和沿着宫墙布防的陷阱,宫门缓缓打开。
一道高挑的身影背光而立,双眉轻皱,面容冷肃,长靴踏在青石条铺就的砖地上,一步一步走进殿内。
“阿兄……”裴英娘仰起脸,话还没说完,就被抱住了。
那些人太高估他的容忍度了,知道无计可施,动不了她,竟然敢不择手段,妄想陷害她……李旦收紧双臂,在裴英娘看不见的地方,眼底杀机涌动,锋芒毕露。
阁老们对望几眼,尴尬地轻咳几声。
阿鸿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圆脸上写满茫然,浑浑噩噩抱住李旦的大腿,往常李旦会一把提起他,哄他说话,今天却没怎么理他。
他心宽得很,想不明白原因,便不想了,一手紧紧扒着阿耶的腿,一手攥着阿娘,每天下午可以吃一顿茶食,他得先好想等会儿吃什么。
想着想着,小脸被揪了一下,他意识到自己被阿耶抱了起来,而阿娘很调皮,老是捏他的脸玩。
他苦恼了一会儿,懒得打开阿娘的手,任阿娘欺负。
上官璎珞捧着女皇的退位诏书,越众而出。
阁老们立即被夺去注意力,两眼放光,一眨不眨地盯着描金托盘。
长生院内外起码有几千兵士,众目睽睽之下,不能太过放肆,裴英娘轻轻推开李旦,抱走阿鸿,“阿兄,先忙正事要紧……其他的事,待会儿再说。”
李旦摸摸她的发鬓,轻轻嗯一声,只有一个淡淡的语调,但任谁都听得出来其中的温柔缱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