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1>第十九回 赐婚</h1>
马车轱辘轱辘地在青石板路上碾过,向城北不急不缓地驶去。老马悠闲,丝毫不懂少女的心事。
每远离辛府一步,姜念芙的心就抽痛一下。她看着路上的人和物一件件地从她身边溜走,放眼四望,纵目茫茫。
到了此刻她才发现,她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洒脱。难以名状的疼痛拉扯着她,后融入骨血,针扎一样得疼。
若是不曾拥有这两日的亲密无间,她还可以骗自己,他只是她追寻的一个梦,她脑海中的一个影。但现在,他是她心里活生生的一个人,是她整整七年的爱恋。
回了家,看着姜母的泪眼婆娑和其他人的忧心忡忡,姜念芙再也抑制不住心头的酸涩,泪水汹涌,迷迷蒙蒙地糊了眼,又顺着脸颊淌下。
辛府。
这几日,整个辛府里都弥漫着一股压抑的氛围,下人们个个战战兢兢,比平日里还要谨小慎微。府里时不时传出的痛苦惨叫声更是让人胆战心惊。
辛舸没有把押解回来的十几个金人移交给大理寺,而是在府里亲自审了。
辛武知道自己的孙儿心情不好,对府里发生的一切佯装不知。
辛舸每日里面容冷酷,周身阴沉沉的,玄袍上虽不见血渍,却总散发着一股血腥味。下人们见了都绕着路走,生怕冲撞了这尊煞神。
各种酷刑轮番上阵,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饶是铁骨铮铮的硬汉,也松了口。
几日后,一个金人实在是受不住了,交待了朝廷中的内奸名数,在何处与内奸碰头,又是如何通过山间小屋向外传递消息……
得了口供,辛舸一并交给了朝廷多名大臣。一时间,朝野震惊。
中侍大夫刘兆和眼见不妙,立刻动身去拜见信国公,添油加醋地描述了自己是如何冒险从兀林答烈手中将辛舸救下,又说自己实非内奸,只是一心主和,求信国公看在辛舸的份上救他一命。
迫于百姓民情激愤,朝堂压力,皇帝下令彻查之后,将十几名金人全部斩首示众,所涉官员九族连坐。刘兆和在辛武的庇护下,也得了个流放岭南,永世不得回京的下场。
垂拱殿内。
宋文宗一脸阴郁地翻阅着大臣呈上来的奏折,只觉得心里愈加烦闷。翻着翻着,在奏章的细节里他似是无意间有了新发现,眼中闪过一丝讥笑,遣内官叫了中书舍人来,开始命众人拟诏。
经中书舍人制词、书行与给事中的书读,隔日早朝,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宋文宗命宰相副署宣诏:
门下。对越高真。表诚明之交感。覃延霈泽。素推忠荩。宜示褒崇。特班宣于朝。锡以徽章。忠果雄勇翊戴功臣、马军副都指挥使、食邑一千户、食实封三百户辛舸。巨奸误朝。敢行蹙国之计。世济深谋。天资令德。姜至长女。罄忠贞而许国。象贤不坠于家声。义深友爱。宜展睦于至姻。令所司择日备礼册命。可。
诏书宣读完毕,百官皆面露异色。
辛武心里已然明白了七八分,面上仍是笑得感激,叩谢皇恩。
“你糊涂哇!”赵侺被气得失了往日的温润,说话音调都高起来,“你可知他为何给我取名赵侺?侺,低头也。他不光自己低头,还要我也低头!你这么做,让他彻底得罪了金国朝廷,又让他自剜心肉,亲手重伤了他素日倚仗的求和党,你糊涂啊!”
“私设刑堂,严刑逼供,又将供状弄得天下皆知,就算你抓住了细作又如何?你这是公然挑衅,丝毫不给他留情面!”直说得口干舌燥,赵侺呷了口茶润润嗓子,继续开口。
“他让你食邑,却不赐你爵位。以你的身份才干,便是公主也配得!父亲却给你和一个八品小官的女儿赐婚?以赏赐之名,实则行羞辱之事!得如此姻亲,日后你如何壮大势力,如何立足朝堂?他没有私发手诏,而是过了凤阁鸾台,由三省施行的铁诏,让你连抗旨都无门!”
“说完了?”辛舸懒懒地抬了抬眼皮,起身离开了暗室。
他说的这些,他一个字都不在乎。
“你!”只留下尊贵的公子原地瞪眼。
辛舸回了府,大父已然端坐等候他多时了。
他跪在大父的面前,给大父请罪,脸上却不见丝毫悔意。
“起来吧。”辛武声音平和,目光睿智“我辛家三代忠烈,为后宋立下汗马功劳,世人皆知。然蜚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如今官家一心求和,而我与你父亲却一力主战,官家已是对我辛家顾虑重重。若日后你再迎娶一位贵女,怕更是会引得官家草木皆兵,只恐到头来都是一场空。”
“况且,”辛武语气一转,看着辛舸眼神多了几分暧昧,“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他猜自己孙儿心里可是乐意得很!
身为臣子,最要紧的,就是一个“忠”字。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既能让官家打消顾虑,又能替辛舸挽回名声,辛武倒觉得,这桩御赐的姻缘,未尝不是一件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