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五点一刻的城区手作咖啡馆只坐了几个人。豆子馥郁苦香飘逸,服务员的声音浸了层水:“...先生...请问...”何初出神辨轻音乐的节拍,...1,他们幼时练了千百遍的曲。赋格,对位,螺旋上升...
黎玉璇伸手晃了一记:“何初?”
“抱歉。”何初回过神应服务员的答:“蓝山,加奶加糖。不,不加,蓝山,什么都不加。”
服务员记下后微鞠一躬离开,黎玉璇双臂搭在桌上感慨:“快十年了,你还跟高中那会一样。”怕冷,爱走神,嗜甜。半张脸埋在围巾里,只露出精致眉眼与秀挺山根,不知道又在想什么。
她涂了猩红色的甲油,亮亮地泛着层冷光。何初瞥过一眼淡淡回她:“你不也是,应该很多人追你吧,怎么会来相亲。”黎玉璇很直白:“听说是你就来了,也想看看当初的校草之一现在过得怎样。”
像有一只粗粝而巨大的手忽地捏紧他的心脏晃动,何初开始疼。空气苦涩稀薄,他的呼吸道燃起奇异的灼烧感,本就存在的焦虑不安被记忆碎片推到顶峰。有段泽延掐着他脖子吻他的,有段泽延站在屋檐下接雨抽烟的,有段泽延跪在地上给他涂甲油的。
全是段泽延。
“挺好的。”何初听见自己说,“跟以前差不多。”
咖啡端上来,两人对话中断一瞬,服务员转身的瞬间黎玉璇追问:“段泽延呢,段泽延怎样?”段泽延能怎样呢,何初心想,段泽延一直是那样,冷漠狂热,阴鸷开朗,像个变态,或者说他就是个变态。
他们有一个月没见,何初实话实说:“不清楚。”黎玉璇的眼睫毛涂得真好,浓密而根根分明,眼线画得也好,流畅自然,是浅棕色的。何初观察她慢慢睁大的眼,听见眼睛的主人压低声音问:“原来那是谣言吗?读书的时候,有人说你们是兄弟。你们关系那么好,我以为是真的。”
何初默不作声,缓慢搅动杯中的褐色液体。说是不加奶与糖,服务员仍旧贴心地奉上小杯乳白。黎玉璇意识到自己失语,讪讪道歉:“不好意思,我是真的有点惊讶。”何初没反应,他突然觉得无聊,咖啡无聊,牛奶无聊,黎玉璇无聊,一切都很无聊。
到了下班时间,西装革履的人疲惫地从高楼大厦的格子涌到街上。天边晚霞烧得那么漂亮,竟然还能飘细雨。黎玉璇在沉默中尴尬地看窗外,发现一只穿皮衣的杜宾正被牵着过马路。
牵引绳握在同样穿长款皮质风衣的男人身上。他寸头剃得极短,肩宽且薄,身高腿长,颧骨下方落下模糊阴影,轮廓分明的脸上结着层冰霜,正不疾不徐地向他们走来。何初顺着黎玉璇目光看过去,手上动作停滞,勺把敲在杯沿上发出一声脆响。
男人终于站定在窗外,左手中指屈起叩窗,夹着烟的右手半抵在玻璃上,晕染出小小的一团雾。他对坐在何初对面的女人微笑,黎玉璇莫名打了个寒颤,她偏头收回目光向何初确认:“段泽延?”
然后她才发现何初在颤抖。桌上手机振动,何初的。段泽延不再叩窗,很有耐心地等何初接电话,而在此期间他一直盯着黎玉璇笑,不含任何善意,更像淬了毒的蛇信子舔上人的咽喉。黎玉璇受不了,恳求木然的何初:“接吧,求你了,我受不了。”
何初面无表情地滑动屏幕,电话接通,段泽延对着何初真正笑了,半垂的桃花眼潋滟多情,他的声音穿透玻璃与空气通过电磁波在桌上响起,温柔缱绻的,含着无限宠溺与痴恋。
“哥哥,我来接你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