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说到五儿别过郑骠,回至清馆时,误把一小厮当作兰奴劈手扯住,细瞧时未免诧异,原来兰奴好穿青衣、簪青玉簪,这小厮也穿着件儿青丝衣、头上插根玉簪。小厮扭过头来,便见眉毛精心修了,唇上止涂一层桂花油,脸蛋扑的雪白,竟和兰奴有五分似。
五儿心里惊奇,便问他:“你叫甚么?”
这小厮低着头道:“奴小字玉童。”
五儿又问:“哪个‘玉’字?”便把一只手伸至他面前,小厮在她手上慢慢划了个“玉”字。既写完,这小厮仍不收手,只管把手在五儿手心里放着。五儿知局,忙攥住他手,滑腻处不输兰奴,心中遂一动,凑近了又问他:“我儿,以前怎的不见你。”
小厮便幽幽瞪了五儿一眼:“奴到时常见先生哩。上回定王世子来,还是奴去请的先生,只是先生门都没开哩。可知俺每是腌臜的,不配踏先生贵地。”
各位看官听说,自打五儿安身在此处,每日琴也不弹、歌也不唱,别人嚼舌头,妈妈子倒骂个不休,众人自当看不见她。独这玉童心细,时常往五儿房里送汤送水,着意窥其行踪,又效仿兰奴音容笑貌,一心要勾住五儿。这夜发觉五儿没回来,忙忙妆扮上在门首窥探,果然把五儿截个正着。
听了这话,五儿方约莫有些淡影儿,又见他年小标致,轻轻捏一把他手,凑到他耳边轻声道:“以往是我行岔了。你住在第几个屋子?”
玉童一笑,忙道:“就在后廊,最里头一间儿。”
“晚间儿记得留个门儿。”
两个只顾在门前你侬我侬,就搂抱着亲嘴儿,旁人均熟熟睡着,哪知他俩这回勾当。五儿正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不料抬眼一看,不知何时兰奴就站在雕花栏杆旁,冷冷瞧着他俩,把玉童羞得慌忙掩面而逃。五儿也讪讪的。
及至上楼进屋,便见兰奴合衣对墙躺着,眼睁睁的,一声也不吭。五儿见油灯耗了大半,桌上还有未干的泪滴,知道他一夜没睡,不知怎么忧心自己,未免羞愧个不了,便脱靴上床,自背后抱住兰奴,低声下气道:“好哥哥,你猜怎么?昨儿我竟碰着郑骠那憨货。他说他有真经哩,须臾就拿来。他留我吃酒,我委实推不过,方归家晚了。你不要只顾气恼,待拿着真经,咱每便立时走,你说去哪儿,咱每就去哪儿。你心里想去哪儿?”
听说有欢喜经的消息,兰奴方转一转眼珠儿,只是还咕嘟着嘴儿不说话。五儿又说:“我的哥哥。我瞧你眼儿红红的,嘴唇儿也焦干了,我心不知道怎么痛哩。你可知,我昨夜听说你有救了,我何等欢喜?今日又见你这样,真真痛煞我了,只愿立时替你去死哩。亲亲哥哥,我再不晚归家了,你饶恕我则个罢。”
一时说的兰奴翻身起来,推开五儿,气苦道:“好个涎皮涎脸的负心货。人家不好说的,你还只管呱呱呱的卖嘴儿。”
慌得五儿忙跪在地下,抱着他膝盖赌誓:“我若有一句不实,就教我化作臭酱烂在这里。”
“大青天白日的,又瞎说什么!”兰奴忙说。又瞧着她脸上带着酒气,嘴唇儿上还沾着桂花油,气的又滴下两滴泪水。
五儿慌忙替他抹了去,道:“我的哥,那小厮方才使了迷魂药撮我,我一时不妨着道了。你瞧我下回理他不理!”
倒惹得兰奴气笑了,骂她:“好没羞得货!他敢拿猪毛绳子套你来?分明你扯着人家,教我有半个眼儿看得上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