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中国的春节到了,公寓里的人早就商量好,除夕这天晚上要好好庆祝一下,过年嘛。因为大家都很忙,于是决定包饺子,这样简单些,也符合北方人的习惯,汪豫生夫妇都是河南人,包饺子自然不在话下。
一到晚上,公寓里顿时热闹起来,除了一栋大楼里其它公寓的一些人外,还请了一些外面的人。汪豫生的房间较大,大家在里面支了两张桌子,铺上台布。和好了饺馅,汪豫生夫妇负责擀面,其他人包馅。一面包着饺子,一面看着电视,一面说着笑话,挤挤攘攘的。
电视里正在播放一则新闻,紧紧吸引住了齐小娟的注意力:根据内线报告,一艘偷运中国非法移民的货船在加州远水海域被截获,船上共有六百多人。播音员说,组织这次非法行为的一个犯罪集团也同时在新泽西州和纽约州被捕获。电视上出现了犯罪集团头目们被逮捕时的录像,突然,齐小娟看见被逮捕的人中有姑夫,忙指着屏幕上的一个人对于庆说:“快看,就是他,就是他。”于庆知道齐小娟指的是她的姑夫。其他人也侧过头来问那人是谁,齐小娟和于庆都没有做声。齐小娟看见姑夫被抓的镜头,心里有说不出的高兴,也连带着为街头那个卖水果的人放了心。真是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原来你们也有这一天哪。
自从那天于庆为了齐小娟被打后,齐小娟就有意对于庆好了,加上这次于庆父亲来借女朋友的戏变得弄假成真。大家都有点摸不着头脑,不知头发稀稀拉拉的于庆使的什幺绝招,有此艳福,居然让美奂绝伦的齐小娟大加青睐。殊不知于庆的一条眉毛上,已经留下了永久的疤痕。有天晚上,于庆枕在齐小娟的玉臂上问齐小娟将来会不会嫁给他,齐小娟说肯定不会,他们的关系只是朋友。于庆听了很遗憾,但想想也还可以,这样已经不错了。这一层只有他们两人知道。
来的人当中,有一个是国内物理学界泰斗的女儿,有四十来岁,在物理系读博士生,和她同来的是她的男朋友,两人相差至少二十来岁。她以前在国内结过婚,出国后就和国内的丈夫离了婚,现在正拚命地追这个男朋友。这个男服友是哥伦比亚大学的一名教授,和李政道、杨振宁同为西南联大时她父亲的学生,也算老留学生了。这位教授先生两鬓斑白,说话喜欢逗趣。两个人亲亲热热,时不时地来一段打情骂俏。女的非常矫揉造作,徐娘半老,左一口"ridiculous",有一口"ridiculous"(可笑得很)地叫唤,还时不时地当众紧紧逼问教授婚期订在什幺时候。教授则打太极拳,顾此言彼。然后女的就装出一副不高兴的样子,教授又来逗她,哄她,她又转嗔为喜,看得大家暗地里只想发笑。这一对夸张了的恋人热度远远甚于奇剑锋林梅和于庆齐小娟那两对。
在座的还有一位台湾来客,也是女的,四十来岁。她留着长长的头发,散乱地披着,脸上打了粉,描了眉,涂着很重的口红,口音带着台湾人说国语的那种特有嗲劲。她是一个人来的,据她自己说还没有结婚,男朋友也交得不顺心。她看过自己的手相,爱情线太紊乱。听说她会看手相,那位物理学家的女儿来了劲,硬逼着教授也看手相,特别要看看爱情线如何。教授说手相这玩艺是假的,玩玩可以,不能当真,不看。女的就生了气,嘴也撅了起来。教授没法,只好停下包饺子,把宽宽的手掌放在桌子上,让人看手相。
台湾女客把教授的手放在自己的纤纤手掌里抚摸了一阵,细细地察看,教授觉得很舒服,脸上就有了表情。这些被物理学家的女儿看在眼里,心里就不受用,又不便发火,谁让自己把情人的手送给另外一个女人看呢,她两只眼睛紧紧地盯着那两双贴在一起的手,让醋瓶子在心里面翻滚。这时间真长,终于熬到了台湾女客开口。
“你事业线较清楚,一定有一个很成功的事业。”台湾女客说。
“那当然,要不怎幺当了教授。”教授不无得意地说。
“你生命线很旺盛。”台湾女客又说。
“身体好得很,没病。”教授马上附和上去。
“得了吧,昨天陪你去看医生,还说你有前列腺炎,身边需要个人照料。”物理学家的女儿当众揭穿,嘴巴撇了撇。
“你离过两次婚?”台湾女客问教授。
“不错,你说得很准。”教授证实道。
“快说说下一次的机会在哪里。”物理学家的女儿迫不急待地问着。
“手相上很模糊,并不确定。”台湾女客的眼光狡黠地闪了闪。
“我告诉过你一切都还不确定,你看,现在有了理论根据吧。”教授说。
“快来看看我的,我的一定行,人家都说我有帮夫相。”物理学家的女儿赌气道,把两只手伸了过去。
这一次台湾女客并没有把她的手放在自己的手掌上,而是让物理学家女儿的手放在满是面粉的桌子上。看了一阵子,说:“你至少已经结过一次婚,这以后,你的爱情线很紊乱,和我的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