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有端详了桢卿半晌,才开口道:“不知公子前来,所为何事?”
桢卿任他打量,“为了救临安城。”
傅启明哈哈大笑,“说说。为何救?如何救?“
桢卿摆出诚恳的神色:“如今,临安已被围城三日,城中水井虽多,但如今大旱,能坚持多久,难说。”
傅启明眯了眯他精明的小眼睛。
桢卿继续:“义军水粮匮乏,兵器匮乏,实力吃亏是显而易见的。”他回视傅启明一眼:“城破只是时间问题。”
“再者,如若拼死一搏,勉强逃走,必定死伤惨重难以维系。”桢卿语气沉稳:“为今之计,只有一字:降。”
旁边的士兵顿时对徐桢卿怒目而视,傅启明倒是很平静的说:“若此实力的军队却强攻三天不下,主帅无能,士兵无战意,我为何要像这种军队投降?若是有把握攻下,你们又何须派人劝降?”
徐桢卿道:“若傅先生心中没有这个想法,又为何会对我以礼相待?”他说着举起手里的茶杯:“此等好茶,招待我这个不速之客。”
傅启明摸了摸他的山羊胡:“我有别的理由,公子想听,请让你的侍卫退下。”
刘木一立刻上前对桢卿道:“不可。”
徐桢卿点点头:“傅先生有所不知,招降只是我的主意。我也有别的理由。”
傅启明:“不知严将军如今是否安康?”
徐桢卿直视傅启明:“托福。无甚大碍。”
坏了,他以为是我干的了。傅启明在心里哀叹一声,只是有情报而已啊。
傅启明叹了口气:“公子不想知道我的理由吗?”
桢卿道:“无此雅兴。”
傅启明无奈的摊手:“敢问公子是否知道秦淮名妓曲式微?”
话音刚落,桢卿立马变了脸色,面上白了三分。他回头对刘木一道:“请退下。”
刘木一蹙眉:“不可。我奉王爷之命护你。”
傅启明打断两人的对话:“侍卫大哥,我只是想与这位小公子叙个旧,我保证不动他。你就守在门边,若有差池,你大可一刀宰了我。我手下并没有能抵过你三招的。”
刘木一迟疑了一下,便对桢卿道一句“小心”,然后又退了出去。
傅启明从座位上站起身来,走到桢卿面前,仔细地端详他的脸。
“公子,你这双眼睛真是像极了她。”
徐桢卿冷冷道:“我是他儿子。”
傅启明笑道:“果然如此。你知道自己的爹是谁吗?”
眼看徐桢卿就要发怒,傅启明抬手拍拍他的肩膀:“是我失言。公子不要动怒。”
徐桢卿道:“这就是你的理由?”
傅启明:“我只是怀念故人。你娘在风月之地,却偏偏有风骨,对入幕之宾挑的很,我入不了她的眼。只能来常常来看她跳舞弹琴。说来好笑,我这么半老的一个人了,还犹对她念念不忘。你和她的眼睛,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我不知道她最后竟然进了楚王府。”
桢卿勉强维持住自己的表情,显得无动于衷:“她没进楚王府,一年前就过世了,就葬在这里。”
一阵恍然从傅启明的脸上滑过,大梦初醒似的,他喃喃道:“却原来,原来如此吗?”
令人难以忍受的安静持续了半晌。
桢卿犹豫的问:“我出生前一年,家母就从良了。以前的事,我一概不知,只听过些闲言碎语。我娘,在秦淮,是什么样子的?”
弦歌回到琴弦上,船只逆流回溯,岁月的痕迹消逝,尘封的回忆倒带……
那年傅启明不过十几岁,但已经学会了如何讨生活,当时他只是个能说会道的小贩,赚了钱就去温柔乡醉生梦死。
傅启明没什么雄心壮志,只想在他的一亩三分地好好活着,活的痛快点。
他正和三五好友坐在窗子边喝酒聊天,正讲道那俏丽的丫鬟已经来他的摊子买了三回胭脂。
好友笑话他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名门贵族的丫鬟,才看不上他。
傅启明举起拳头笑着要打过去,一抬头远远的看见一个穿着青色襦裙,外罩对襟大袖褙子的女子,她微微低着头,在一个小厮的搀扶下走进了一顶小轿。
即使只是远远的一个身影,万千风姿,已在其中。
从此以后他再也没有见过比得上她的。
好友说,她是最近风头正胜的寻欢楼的头牌曲式微。
“真是美的叫人连话都说不清,跳舞跟天仙下凡似的,就是脾气怪,还得她挑人。”一个说。
“这样美的,多少年不见得有一个,放在那就是招牌了,去看个舞也成啊。有脾气就有脾气吧。”另一个嘿嘿的笑道。
傅启明没有说话,他第一次感觉自己真的就是一只癞□□。只是个赚小钱贪小安的小癞□□,只能在台下远远看一眼。
才子和有钱的老爷们纷纷拜倒,而他却连靠近都觉得自己难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