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许世清面前,架起手肘,却不说话。
只听见白缘山的声音从侧后方传来:“那是你亲生父亲,黎容,礼貌些。”
“要叫爸爸。”他说。
第三十六章
01
事后再回想当时,黎容的记忆里只有一片混乱,甚至连一丁点儿确切的印象都没有——发生了什么、每一个人的反应有什么不同,甚至自己做了什么,摆出了怎样的表情,说了那些话,他都记不起来了,仿佛当时有狂风穿体而过,绵延而厉烈,搅得昼夜破碎,世界颠倒,于是识海中落得一阵昏黑,只有恶心和窒息的感觉实实在在。
黎容和许世清尚未有任何反应,周宴已经站起来,冷声道:“白先生,这样的话可不能乱说。”
白缘山向来懒得应对这样的事情,更何况他正专注地将黎容看在眼里,便叫了一声白太太的名字,示意她来应对。
白太太只好说:“是这样的。”
许世清的眉头都皱了起来:“我不记得。”
“那天晚上我们喝醉了,很多人都喝醉了,你说要给我画画……我什么也不知道,等发现不对劲的时候,已经快要生了。那个时候你出国了,我也找不到你,其实找到了你也没用,你跟我又没有关系。”
白太太颠三倒四地做着解释,许世清甚至砸了一只酒杯,暗红的液体就在黎容脚下淌了一地,像从他身上淌下来的血,但黎容丝毫不关心这些,他转过身去,迎着白缘山的注视问:“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不喜欢我叫你爸爸?”
黎容看上去很坚强,坚强得太过明显,反而让人心疼。但白缘山没有回答他,只是叫了叫他的名字,他的坚强便有破碎瓦解的迹象。
白缘山自始至终注视着他一个人,说:“如果你只是想要一个爸爸,那我还给你。”如果你想要别的,就告诉我,自己来向我讨要。
一直以来,黎容都爱慕着这个男人,觉得他犹如高山,叫人心向往之而不可及,简直没有哪一处不完美,只有一点,他不会爱人,谁也不爱。黎容早就认清这一点,反而没什么不甘心。却也有极其偶尔的时候,男人的一点温柔,总可以让他昏头,错觉这温柔一直是沉默的,因此特别难以窥见而已。况且最近他从男人身上得了那么多的甜头,几乎就要上瘾,再怎样认得清,终究还是免不了要伤心。
那之后到饭局结束,黎容再也没说过一个字。
郁清来找他,想安慰这个孩子:“黎容,师兄他不是……只是太突然了,你是个好孩子,大家都喜欢你。你等他和你周叔叔冷静下来,大家再好好谈谈。”
黎容没理她,甚至连眼神都没有朝她这里偏一偏,似乎根本没有听见她说话,等白缘山过来揽他的腰,他就顺从地钻进车里,还是白缘山替他向郁清说了几句客气话。
饭店的经理跑出来,客客气气地说您的蛋糕忘了拿。包厢服务的人告诉他,是那个小孩饭前特地让收起来的,他便亲自跑了一趟,给人把蛋糕送出来。
黎容终于有了反应,他转过头,冷冷地说:“扔了。”
白缘山站在车边上,瞧了黎容一眼,便点头说:“扔了吧。”
说完,也坐进车里,漆黑的夜色蒙在车窗上,霓虹的微光便显得不值一提,丝毫无法使这夜晚显得稍微热闹一些。
02
车里谁也没有说话,等回到白家,黎容径直把自己关进房里,白缘山站在客厅里瞧见他倏忽便躲得干净的背影,没有任何表示。一旁跟着管家回来的白太太不敢上楼,一直在客厅里坐着等,白缘山一进门她便坐不住了,早惴惴不安地站了起来,等楼上传来“啪”的一声,她浑身一凛,暗自羡慕黎容的胆色。
假若黎容只是个陪嫁过来的小拖油瓶,自然不敢有这样的胆色,明目张胆地将房门拍到白缘山的脸上,拍得震天响,分明就是故意要拍给他看。从前白缘山再任着黎容,黎容也不敢做一点儿出格的事情,跟白缘山挨近一点都要先看看白缘山的脸色,这大半年来胆子却愈发地大,还不是在白缘山怀里睡出来的?
而白太太却不敢挪动半分,她甚至有种错觉,仿佛黎容跟她的身份荒唐地发生了对调。黎容在这个家里有自己的位置,他的位置在白缘山的床上,甚至可能在白缘山的心里。而她,这个家里从来没有她的位置,好像她才是陪嫁过来的拖油瓶,是那个多余的人。
白缘山转头去看白太太,白太太心底顿时冰凉一片。她知道白缘山迟早要找她的,然而此时此刻,当她切实地站在白缘山的目光底下,之前所有心理建设便轰然坍塌了。
这个家里,真正最畏惧白缘山的那个人从来不是黎容。
“黎容很像你。”白缘山忽然嗤笑道。
白太太不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她只是害怕,除了容貌上有些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她不觉得黎容还有别的什么地方像自己。
然而白缘山并没有同她解释的意思,只是看了她一眼,竟没再说别的话。临上楼前,才又丢下一句:“想不透的事情,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