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1悲欢的总和
医生得知戎冶决意要恢复自主排泄功能,尽心为他重新制定了康复计划,并安排团队全力配合、帮助他达成目标。
按照那份计划,戎冶拿掉了导尿管改为使用成人尿不湿、每四小时导尿一次;为了提高余存肌肉的代偿能力,他每日都坚持进行肢体伸屈、站立、起坐等训练,并且总会比医嘱的建议运动量做得更多,以增强锻炼的成果。
成则衷则根据医生的建议买来上等的乌龙茶,叮嘱劳拉敦促戎冶日常饮用,这样有助于酸化尿液、防止泌尿系统感染和结石。
戎冶回顾自己那些健全的年岁,根本不能想象得到排尿对于瘫痪病人而言原来是如此的艰辛。
首度试着自己排尿的那一次,他不准任何人跟他一起留在卫生间里,连梅嫣也不例外。他在坐便器上,一次又一次地屏气、不厌其烦地按摩小腹、将全身的力气都集聚到肚子上——过了四十多分钟,他出的汗已经将头发和衣服都打湿,累得重重喘息。
这样,他才终于肯松开牙关让医生进来,然后得知这一次虽然成功排出了一些尿液,但不过只有四五十毫升——戎其朗上厕所小解一次都能比他尿得多。
医生鼓励戎冶继续坚持下去,这毕竟是个无法急进的过程。
梅嫣、大卫、伊娃和戎其朗都在槟源陪伴着戎冶。
也许是年纪使然,也许是天性如此,戎其朗一点不记仇。第一天被亲爹弄哭了,第二天就又兴兴头头地来粘爸爸,缠着戎冶童言稚语叭叭地讲个不停;
他还发现了一个装满了玩具的房间——那原本是戎天若的卧房,浅粉色的墙纸早已全部被换成了和另一间儿童房一样的婴儿蓝,干脆就当做儿童娱乐室。后来在戎冶住院期间,成则衷还特意将一些明显更得女孩儿喜欢的玩具挑出来命人扔了,免得戎冶见了起疑多想。
于是戎其朗理所当然地将之当做了自己的“宝库”,天天都能从里面翻出新玩意儿,玩得不亦乐乎,还特别喜欢跟家长们分享、同乐。
很快这偌大的房子里就像所有有孩子的家庭一样,不是在这处就是在那处,总能看见孩童随手留下的玩具,收拾都来不及。
戎冶情绪恶劣的时候也阴着脸说过“这臭小子烦死个人”,但大抵亲情纽带起着作用,再加上戎冶骨子里到底始终喜爱孩子,后来和颜悦色总多过面无表情,有时也真的会被戎其朗逗乐,而且他并没有发现戎其朗有任何“以终日坐轮椅的残疾父亲为耻”的表现,便渐渐地不排斥与儿子相处了。
梅嫣和大卫将此都看在眼里,心中很欣慰。
成则衷在这些场景面前就还是如常看不出什么情绪的一副表情,无可无不可、不喜也不愠,教人难以揣摩心思。
一开始戎其朗有样学样,也跟着爸爸喊成则衷“阿衷”,头回被梅嫣听见就纠正他该喊“”,戎冶却又纠正梅嫣:“阿衷同我的交情,该是朗朗的‘干爹’才对,怎么是叔叔。”
梅嫣闻言,不太自然地愣了一下,大卫在旁,眼里也有点些微的回避之色。
戎其朗手里拖着只比自己人还大些的小老虎公仔,一脸茫然似懂非懂地抬着头问:“什么是‘干爹’?”
“意思就是,你也得把他当爸爸看,明白了吗?”戎冶指指成则衷。
戎其朗这下懂了,丢开公仔往成则衷腿上一扑以熊抱姿势扒住了,一双眼睛闪闪发亮,仰着脸雀跃地一跳一跳:“另一个爸爸!——那能要抱抱吗?我喜欢抱抱!”
梅嫣尴尬地看成则衷,脸上神情真叫一个“有口难开”,几乎无措了,上前想把戎其朗拉回来,但又觉不妥,只好又硬生生收住动作。
成则衷垂眸瞧着一股高兴劲儿的戎其朗,久久没有动静,手指都不抬一下。
戎其朗困惑地歪了歪脑袋,戎冶却笑了一声:“阿衷还是跟小孩子不对付。”
比起戎其朗的热情外放,成则衷自己的侄子成览无性情安静得多,甚至可以说孩童心性较同龄人淡薄,不说别的,连跟家长们撒娇都是极少的,见了他从不缠着要抱要玩,就是乖乖问“舅舅好”,而成则衷跟侄子最频繁的互动也就是在这时点头应一句“乖”,最多再摸摸脑袋,成览无就会露出浅笑了。
要是认真回想一下,除去偶尔帮过成览无上椅子,成则衷正正经经抱过亲侄子的次数不超过三回,而且还都不是自发的——但成览无确确实实是他在这个世上好感度最高的小孩儿了。
因为他真的对小孩子喜爱不起来。
终于,成则衷弯下腰,但只是将手覆在戎其朗的头顶揉了揉他的头发,同时回应了戎冶那一句调侃:“嗯。”
梅嫣暗暗松下一口气,朝孙子招招手,嗔道:“朗朗,没礼貌——快过来。”
戎其朗觉得挺委屈,这是没礼貌的行为吗?可爸爸说了这是干爹呀。
尽管不情不愿,他还是松开了成则衷到梅嫣身边去。梅嫣在戎其朗撅着的嘴上刮了一下然后娴熟地将他抱了起来,他便又眉开眼笑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