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放绳子做记号啊,”靳哲满心激越,立刻跑去背包边上掏出一捆静力绳来将一头在包上系紧,恳切地征求成则衷的意见,“绳放完了我们就回来,嗯?”
成则衷皱着眉,表情不甚赞同,迫不及待要出发地靳哲露出疏朗笑容抓起他的手:“好了,别想了,再迟些就跟丢了!”说着拉住成则衷大步去追寻蓝色闪蝶的踪迹。
于是他们跟随着指引者,穿越过仿佛通往另一个时空般的蜿蜒冰隧道,与消无声息流淌着的冰川的融水一起,下行到了一个更为深奥广阔的、如倒覆的水瓢般的洞室——这里的温度甚至都像是要更暖和些。
靳哲猛地收住了脚步,视线缓缓环顾,在震撼之中忘了呼吸眨眼,几息过去才得以找回自己声音:“天哪”
眼前所见,何止于吊诡!成千上万只光明女神闪蝶聚集在这里,有的蹁跹飞舞,有的依附于冰壁上——
“水瓢”的瓢把反向上翘,坡道陡峭,尽头有个豁口,有光自那里照入。
目之所及,这洞室里尽是深深浅浅、纯净璀璨的蓝——深的是冰,浅的是蝶——但凡受光线的一点偏爱,蓝色便仿佛活了过来、熠熠生辉,几如一个华美得近乎荒诞的梦境。
不知是否是因为受了生人惊扰,越来越多的蝴蝶活动了起来,毫不吝啬地挥舞着双翅展露身姿,婀娜优雅。
在这梦幻的场景前,靳哲却陡然生出了剧烈的不安,他不由自主地倒退了一步,头也不回先抓住身后成则衷的手:“衷,我们回去走。”
可还不等成则衷回应,靳哲就感觉脚底传来了愈发强烈的、可怖的摇撼与晃动——头顶这座连绵冰川的某一处正在崩塌!靳哲骇然抬头望向穹顶但求这里还没有出现裂缝,这一走神就导致落脚处不妙,人马上失了平衡重心后仰。
“小心!”成则衷出手果断,当即拦腰抱住了靳哲就地一滚消解掉大部分冲击力。
“有没有受伤?”成则衷抬起身子询问,第一时间检查靳哲的脑袋。
靳哲有些怔然,他呆呆地看着上方成则衷的脸孔,只觉得刚才一阵天翻地覆过后自己的脑袋也跟着狠狠颠倒,此刻昏沉不已,仍然失灵。
震动还在继续,靳哲还是哑巴似的只是盯着成则衷痴看,成则衷也停了手上动作静静地凝视了他一会儿,接着笑了:“坏消息是我们大概只能听天由命了,好消息是如果真的要被冻成僵尸,至少我们现在还有时间调整一下定格造型。”说着要将靳哲从地上拉起来。
“衷,你还记得吗,我们一起爬乔戈里峰的时候,那时候”被这么一拉扯,靳哲蓦地有了反应,顾不上力道轻重抓住成则衷手臂急急地说——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这句话不受控制地突然就从舌尖滚了出来。
“嗯,那时候怎么了?”成则衷声音低柔。
“那时候——”靳哲苦恼地皱起眉来,焦灼不已,“该死,我怎么想不起来了”
成则衷毫不催促地、温柔地望着他,仿佛有无限的耐心。
“你的脸上”靳哲正竭尽全力在脑海搜寻着记忆,却被一只翩然而来、栖在了成则衷颧骨上的光明女神闪蝶夺去了全部注意力。
——即使毁灭可能就在彼岸注视着这里,这些蝴蝶仍然显得这样从容悠闲。他无法分辨这是不是他们最初所见的那一只,但是眼前这绚丽明亮的蓝已令他联想到冰山上那一道道被淡水重新填满的、折射出神秘蓝色的裂隙,蝶翅上波澜般的光环仿佛是动态的,映得周边的蓝也流转起来,稍稍看得久些,无穷无限的蓝便填满了他的视野。
成则衷的神情仍是脉脉的,分毫没有受到影响。
——又一只蓝蝶飞来了,轻盈地歇在了第一只的边上,却有如巨象踏在靳哲的心口。
靳哲的心转眼陷入难以承受的痛楚中,他听见胸膛里传出了只有自己可闻的哀嚎——他的嘴唇颤抖起来,声音极低,不知是问自己或是问眼前的成则衷:“这些这一切,都不是真的,是不是?”
成则衷静静微笑着,没有说话。
靳哲的眼里涌出泪来,他带着无法压抑的哽咽:“你应承了我的,要好好同我在一起,所以你还在,我醒返就能看到你,不会找你不见,是不是?你答我啊?”
成则衷伸手将他的乱发拨好,轻声叮咛:“下次再看到蝴蝶,记得不要去追了。”
靳哲隔着迷蒙的泪眼,只见越来越多的蓝色闪蝶飞来,陆续地落在成则衷的头发上、脸上、衣服上,像敛藏一块惊世之宝那样一寸寸将他遮盖起来。
“不,不”靳哲被一种即将失去至爱的汹涌恐惧所淹没,他挣扎着想要坐起来、把那些蝴蝶都赶走,却绝望地发现自己动弹不得!在不祥而极其强烈的预感之中大睁着双眼,他抵触梦尽醒来,却也拒绝再目睹着眼前情景继续下去。
“”隐隐约约,靳哲听到有一个来自极远处的声音在呼唤他的名字。
“你该回去了。”成则衷扬起一抹浅笑,又有数只蝴蝶次第落下,最后一只蝴蝶落在了他的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