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口逐渐愈合,留下的疤很浅,不仔细看就不会察觉。包裹自己的匣子越来越宽敞,每个角落都被自己仔细研究。
我竟然还活着——每天醒来,李昭明脑海里便浮现这句话。
他逐渐找到新的摆脱痛苦与无聊的方式,那就是关注别人的痛苦。若把关注点集中在自己身上,痛苦只会越来越深刻。写书的人一般很痛苦,于是他开始看书。大部分时候,他找不到可以分享阅读体验的人。他开始与自己对话,跟自己分享心得。读过的词句重新排列组合,以崭新的形式涌入他的脑海。
“大冈升平在《野火》里写道,后来爆炸声响起来了,弹片从我的肩上刮去了一块肉,我捡起掉在地上的那块肉,擦去上面的泥立即放进口中,我吃自己的肉,显然这是我的自由。
“坂口安吾在《白痴》里也这么干,美军飞机俯冲,用机枪扫射,而自己和这个女人在尘土飞扬的倒坍的大厦和弹坑当中,跌跌撞撞地乱跑,在倒坍的大厦旁,一个女人被一个男人抓住,男人把女人按倒,一边沉溺于肉体行为,一边剐女人屁股上的肉吃。女人屁股上的肉逐渐减少,而她却一个劲地想着欲望。
“还有……”
男人回来了,他也合上了书。
笑着跟他说“回来啦?”,心里想着这不就是废话吗?用眼睛看一看就知道的事情,为什么还要特地强调一遍。然后男人去做饭,觉得太无聊于是站在他身边看今天会吃哪些菜。
“你不用帮忙,去看电视吧。”男人笑着说。他不是来帮忙的,但是看他的反应,这样的误会也不错。没花心思讨好他,他却越来越幸福。
今天做了什么,吃了什么,遇见了哪些人……找到新工作的男人将自己白日经历的点点滴滴托盘而出。每次他都装作感兴趣的倾听,时不时在恰当的时间拍拍男人的肩,说出诸如“唉,真是辛苦你了”或是“都是XX的错,你处理得很好啊”之类的毫无意义的话。不管发生什么,公式都能完美套用。男人听见他的话,就会流露出得到理解的眼神,还想凑过来亲他。真恶心,一脸蠢相,像猴子一样随时发情。在男人身上,他看不到一点属于智人的进化优势。
还是女人好。柔弱,易于操控,脱离掌控的时候,用暴力令她乖顺就好。他的母亲就是这样,不断换新男人,男人们打她,她依然恋恋不舍。有时他忍不住想,这荒谬的受虐人格,是否根源于性欲过于旺盛?正因沉迷于如此廉价的享受,才会把自己的人生搞得一团糟。
不得不承认,跟男人上床的时候,他隐约了解为什么人类会沉迷于欢爱之事。
大脑空白,全身发颤,让人忘记生也忘记死,忘记过去和未来,只沉沦在此时此刻。男人一开始对他的行为充满暴力,他感觉自己就像是被抬上手术台的肉,被啃噬,被撕扯,被狠狠一分为二。这种涕泗横流、鬼哭狼嚎的表现,男人居然食髓知味,花大量时间和精力寻找他的敏感点。他一直以为,性爱就是随便摸一摸,捅一捅,最后以阴道接受精液浸润为终点。以往在做爱的时候,他的脑子里就会浮现出赛马场的画面——加油啊精子!他就坐在观众席,为精子们鼓舞喝彩。不知道最后与子宫结合的会是哪一颗精子呢?首先希望他是个男的,然后希望他在子宫短暂旅居的过程中充分汲取母体的营养,哪怕把母体耗光也无所谓。等他诞生,成长,抚养他成为一个社会精英。这样一来,自己老了之后就能颐养天年。媒体总是说过不了多久,养老金就会告罄,说什么鬼话!孩子才是最好的工具。
人类是主张投资回报的生物,有了共同的利益,才可能产生联系。他一直这么认为。
“你跟他睡过了吗?”
这段对话,出现在Tony离开的那天夜晚。
“你在说什么啊!”当时那个男人先是一愣,继而发出爆笑。
“我跟他只是朋友。”
“一般明星也是这么对拍到绯闻的记者说的。”
“别闹了,我跟他不可能。”
“是吗?他一直在偷偷看我,我还以为他在吃醋呢。”
其实那晚是他毫不客气的打量人家,但他想搞清楚Tony的为人和口碑,就装出一副困惑的模样。
“他偷看你?”唐韫晖果然上钩了,“不会吧,他什么都没跟我说,吃饭的时候你们都不讲话,而且他不是那种乱来的类型。”
“哦,那就好。”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他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
“其实是你吃醋吧?”唐韫晖捏住他的下唇,他觉得痛,便打开他的手。他一下子凑过来,用舌头舔捏过的地方。舔了几下,他呈现出发情的状态,气喘吁吁地说:“……去床上。”
又来了。随时可以发情的猴子。到底什么时候才能逃离这里?被关了两个月,他的耐心都要耗光了。闲来无事的时候,他和男人玩恋人扮演的游戏,说一些毫无意义的甜言蜜语,可是他越来越习惯男人对他的照料。事无巨细的负责自己的衣食住行,不用动一根手指头,所有的事情都由他操办。自己